第十四章 不必请安

　　天气肃清，繁霜霏霏。鵾鸡晨鸣，鸿雁南飞。

　　凤栖殿外冰雪消融大半，燕绛的冬天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带着几分冷冬的气息，就如同燕绛的上位者一样，清冷无度，华贵无双；而一墙之隔的凤栖殿，却是温暖如春，院子里的几株赤松原本身上披着的雪衣，如今早已热的脱下，东墙角的梅花开得颜色正浓，还有西墙边的一排三色堇开的鲜艳多姿，衬的头顶的玉堂春越发娇艳。

　　以前从未觉得凤栖殿有所不同，今日从外面遛弯儿回来的沐翊霜，才发现这凤栖殿与外面如同两个天地，该有的色彩一分不少，即便是萧索的冬天也挡不住凤栖殿的一片生机。

　　“娘娘，里面好像是陛下来了。”身旁的小安子见着凤栖殿似乎安静了很多，平日总能听到碧玉同其他宫女太监吵吵闹闹的笑声，也就只有在陛下来的时候，她们才会收了性子，安静的在殿内侯着。

　　“哀家知道了。”沐翊霜平日里是不大管着这些身边的宫女太监，自己未出嫁前也是随性惯了的，如今更是不想让凤栖殿太过沉闷，也就只有宇文庭来请安的时候，沐翊霜才会收住自己的性子，端端树起一国太后的仪态风姿。

　　前几日，宇文庭来请安的时候，沐翊霜同他说起过，自己已经免了后宫各位太妃的每日请安之礼，改为一月一次，宇文庭听过之后还颇为赞同。之后沐翊霜又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下，宇文庭是否也能改为一月请安一次，宇文庭愣是不动声色的打了回去，她记得那日那段对话是这样的：

　　“皇儿，每日国事缠身，却还要在繁忙中抽出空开来给哀家请安，皇儿这样劳累，哀家甚是惭愧。”

　　“母后在后宫处理日常琐事，更是劳心劳神，后宫安宁，儿臣在前庭才能毫无忧虑的处理国家大事。”低头批改奏折的宇文庭将燕绛兴盛的一半原因都归结到沐翊霜身上，这话让沐翊霜不知如何接过，紧咬着红唇，思忖了许久。

　　后来宇文庭来请安，沐翊霜索性不特地奉陪了，有时请安过后，二人各忙各的，一时也说不上几句话，就比如现在，沐翊霜从外面回来后，只道一声：

　　“皇儿来了。”便自己忙着别的去了，有时候去院子里赏个花，有时候去晒个太阳，反正是不与宇文庭待在一处，因着怕自己妨碍了宇文庭批阅折子，另一方面，即便宇文庭不批折子的时候，手中也会拿几本古书看的仔细，这让爱看话本子的沐翊霜觉得那些俗书着实拿不出手，颇有损一国太后的尊荣。

　　到了用膳的时间，沐翊霜因着点心零嘴在宇文庭来之前吃了些许，便再也吃不下，寻了由头，又带着小安子出去遛弯去了，想着下午宇文庭还要在乾坤殿同几位大臣商讨交州水患一事，算着时辰等宇文庭走了，他们再回去便是。

　　若说着交州地理位置独特，离西覃国三百里余里，气候温暖异常，水不结冰，燕绛的其他地方都是大雪封门，唯独这交州偏下大雨，已经淹了交州的不少村落，而这些村落偏偏地势较低，当水位上涨，难免不被淹覆。这便是接连几日来宇文庭为此忧虑之事，因着这奏折每日都是宇文庭让月影带着拿到这凤栖殿批改，有时沐翊霜也在宇文庭旁边跟着看几份，宇文庭倒也不避讳她看，有时还会同她讨论些解决之法，宇文庭善于用人和调令百官，无需多少时日，总有贤才送来一份解决方案，但大多都会被宇文庭一一指出弊端所在，沐翊霜想着那些法子虽是解决之法，但却不是长久之计，交州的的水患时隔几年总会重蹈覆辙，最后又演变成了劳民伤财之难题。

　　有时看到大臣们所写的民间疾苦抑或弹劾他人，沐翊霜顿觉好笑，这民间疾苦可不是写一份折子上书即可，要说大多的疾苦里面颇有些言过其实，不过是为了国库多拨些银两过去，反倒是那些不常喊着穷困潦倒的州县，倒确实有些捉襟见肘，将这些话对宇文庭一说，二人不谋而合，将这些州长县长轮流调换一番，再次上书时，便能得到此地的真是情况。

　　等下午回去的时候，宇文庭果真带着月影回了乾坤殿，直到晚膳时分也不曾过来，这着实乐坏了沐翊霜，难得有一次皇儿没守着时辰踏入她着凤栖殿，想着真是被国事忙的抽不开身，赶忙叫来小安子将她前几次未看完的话本子递过来，想想里面的奇闻逸事和风土地貌就让她心痒难耐，卸了头上的花饰，随意穿了件亵衣亵裤，踢了鞋子便趴在梨花木床上，看的颇有兴味，直至宇文庭来了，沐翊霜也未曾发现。

　　书上说，有一个书生家里总是漏水，常年湿了床褥，即便是补了砖瓦，也不免被再次渗漏，书中有意对书生做了几番调侃，逗的沐翊霜在床上笑得直打滚，这一幕恰好落在了刚进内殿的宇文庭眼里，原本清冷的眸子，瞬间带上了几分温柔。

　　“母后，在看的什么？”宇文庭倏地出声，着实让沐翊霜吓了一跳，披头散发的慌乱起身，也还不忘将话本子藏在被窝下面，“皇儿，你何时来的？外面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宇文庭高大的身影正当在沐翊霜面前，将她遮个严严实实，不知此番时辰，沐翊霜偏过头，瞅了瞅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外面天色已晚，皇儿还特地前来给哀家请安，着实辛苦，日后大可不必，回去好好休息便好，若是没有什么事，请安也请过了，皇儿快些回去吧。”这一番话，大有赶人的架势。

　　“母后，儿臣还并未用过晚膳，母后可要陪儿臣用完膳，再赶儿臣走？”宇文庭瞧着沐翊霜未施粉黛的小脸，在暖色的烛光下，颇具风情，一时别不开眼。

　　“哀家已经吃过了，你怎么不在乾坤殿用完膳再过来？”沐翊霜知道这皇儿八成是不会那么轻易走的。

　　“母后也觉得，儿臣如何也要过来一趟，是吗？”宇文庭垂下眼，看到沐翊霜赤在地上的小脚，似是感觉到了凉意，微微收了收脚趾。

　　“你若是不想过来请安，大可不必前来，哀家不逼你。”这话一出，沐翊霜觉得颇不对劲，仿佛是要自己求着盼着皇儿前来的意思。

　　“母后先上床榻上去，可要儿臣抱你上去？”

　　“不、不用了，哀家自己能上的去。”正要开口拒绝，奈何宇文庭先她一步，已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了床塌上，同时还细心的拉过被褥给她盖好已经冻得冰冷的小脚。

　　不料，先前被沐翊霜藏在被褥下的话本子不慎暴露在宇文庭面前，沐翊霜正要快速拿回去藏好，没成想宇文庭又先她一步，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