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锋芒

　　第六章 锋芒

　　在刺出那一枪的时候，刘大牛是闭着眼的。准确的说，他是瞄准了刺的，但是在枪尖快要刺中的时候，他闭眼了。

　　长枪传来一阵奇异的感觉，和平日里刺稻草人木头人不一样，仿佛是一个和馒头一样的东西。对！那感觉和平日里自己用筷子扎起个馒头的感觉一样。刘大牛睁看眼，看到自己的长枪刺入了对方的咽喉，对面黑衣的敌军，双目凸出，嘴里慢慢吐出一缕血迹，而他的长枪，就停在自己胸前三寸！

　　是的，伍长说的对，不需要那么多花俏的招式，刺，够狠，够快！

　　抽枪，上步，闪电般的出枪，又是一个！

　　旁边忽然冒出来一柄朴刀，直奔他脑门砍来。他看也不看那人，刺！

　　中！

　　又是一个！

　　他前进了三步，杀三人，肋下中一枪！

　　可刘大牛浑然不觉，咬着牙，前进，刺出手中的枪！

　　不知道杀了多久，他面前忽然空了，眼前空无一人。刘大牛疑惑地收枪，四下张望，却见对面也有一指挥千人左右的黑衣队伍，正在等待着。他回头，方才明白，自己杀透了敌军军阵！

　　随后，居然是伍长王二！这个老好人，也杀透了军阵，拄着长枪呼呼直喘气，然后是赵胡子，是马彪，是自己的大哥郭威！是自己一都里的弟兄，是自己一指挥中的弟兄。

　　对方，黑衣的梁军已然全数战死。

　　王二拄着枪，一边喘一边说：“没，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是你小子！”

　　郭威满头是汗，也在喘：“王，王，伍长，我信了，赵胡子的武艺肯定是你教的……”赵胡子哈哈大笑，马彪摸了把脸，结果一脸的血，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敌人的，站在那里傻乐，狰狞恐怖。

　　随后，前方和后方的战鼓隆隆响起，五个人对望一眼，只见王二缓缓直起腰，身子笔挺，长枪前指，简单的说了一个字：“杀！”

　　“杀！”

　　“杀！”

　　“杀！”

　　活着的人，不管是完整的还是带伤的，挺着长枪，挥着朴刀，向着敌方再次冲去，好像是扑火的飞蛾，好像是奔向死尸的野狗。在他们前面，是冲过来的敌军，在他们身后，是支援他们的兄弟。

　　似他们这般的厮杀，在前军，在两翼，到处都是如此。

　　后，梁赵联军不支，败退，晋军追杀三十里，伏尸无数。

　　刘大牛和弟兄们早已在厮杀中走散了。他没有参与追击，而是在旗号指引下，列队归营。在队伍中，他发现了赵胡子，这厮浑身浴血，一刀斜肩而下，差点把他劈成两半，被人抬着。他发现了王二，老兵伍长，像一个真正的老人，把长枪当了拐杖，颤颤巍巍。能自己走，应该并无大碍。正在寻找自己大哥，忽然刘大牛感觉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正是郭威。

　　他笑了，叫了一声：“大哥！”就忽然感觉天旋地转，昏倒在地。

　　刘大牛的眼前是一片漆黑，他发现自己在这片漆黑中站立着。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丝亮光，仿佛地下裂开了一条缝，紧接着，一阵黑雾冒了出来，一个巨大的，身高足足有他三倍的恶鬼从地下，狞笑着，随着黑雾冒了出来。

　　一身黑衣黑甲，手持长枪，那恶鬼，就是梁军！

　　刘大牛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可看到对面恶鬼那虬结的肌肉，硕大的长枪，头顶上狰狞的双角和血盆大口，刘大牛犹豫了，他的脚仿佛有万钧之重，无法移动，哪怕一步。

　　恶鬼狞笑着，哈哈哈，走来了。

　　一步，轰隆，地动山摇。

　　又一步，轰隆，山摇地动。

　　刘大牛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自己就像是面对饿虎的羊，只能用眼神表示自己的恐惧。他自己，全身上下，连跟小指都动不了。他紧紧握着自己的长枪，却一动不能动。他想逃跑，可他动不了。

　　恶鬼狞笑着，来了，挥动手里的长枪，像大刀一样，从上到下直劈过来。

　　一个身影，不，是两个身影忽然从黑暗中冒了出来，是自己的爹娘。他们扑上去，抓住恶鬼的手臂拼命拉扯，他看到自己的娘回头冲他喊：“大牛快跑！”

　　可他动不了，一动不能动。

　　恶鬼挥动手臂，爹娘就像两根讨厌的丝线，被摔倒地上，紧接着，恶鬼一脚踩下去，啪！鲜血迸起！

　　他不想跑了，他想冲上去，可他，可他动不了，一动不能动。不，他的手，他感觉自己的手可以动了，他握紧了长枪。

　　恶鬼又来了，这次从黑暗中再次冲出来两个人，是两个小小的身影，是李益和李莞！但是，被恶鬼一把抓住一个，放进嘴里，大嚼起来，鲜血淋漓！

　　仿佛身上的一层冰破裂，刘大牛大吼一声，前进，挺枪，一往无前，诸神辟易！

　　“兄弟，兄弟！”

　　好像是大哥的声音……刘大牛慢慢睁开眼睛，果然，郭威正一脸焦急的在叫着他。刘大牛发现自己身上裹满了白布，躺在一张床上，周围是许多和他一样裹着伤的人，都奇怪地看着他。

　　“我……大哥，我这是在哪里？”刘大牛问。

　　郭威一笑：“你啊，身中六枪三刀，我看到你，你就晕倒了。是兄弟们帮忙把你抬过来的。我们现在，在大营里的伤兵营。”

　　“那，其他的兄弟们呢？伍长呢？”刘大牛赶紧问。

　　郭威眼神一暗：“马彪不见了，没有回来，应该是不在了。伍长受了点小伤，没什么大碍，赵胡子和你一样，昏迷不醒……”

　　刘大牛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营外有人叫喊：“郭威，谁是第三指挥的郭威？你们节度使传你问话，速来！”

　　“知道了！”郭威赶紧站起来，一边走一边交代：“二弟放心养伤，我和医士说过了，会好好照料你的……”

　　看到郭威远去，刘大牛又闭上了眼睛。他感觉自己浑身无力，从来没有这么虚弱。

　　这是当时年仅十六岁的刘大牛的第一战，杀敌无数，从此他就被人成为“虎崽”！

　　郭威在中军官的带领下，来到了潞州节度使，也就是他们的统领将军李继韬的大帐。大帐之中，除了李继韬，还有一个人，他却认得，正是他们的指挥使。好像两人正在说着什么，不时笑出声来。郭威便不言不语，叉手站立。

　　不一会，他们的指挥使发现了在一边的郭威，便招手叫他上前，介绍道：“李帅，郭威来了！”

　　郭威连忙行礼：“军中小卒郭威，见过指挥使、节度使！”

　　李继韬哈哈大笑：“郭威，你抬起头来，看可认得我吗？”

　　郭威闻听，抬头一看，心里有些印象，却又不敢相认。虽说他在潞州节度使麾下，但平日里别说节度使，他连他们潞安军的军将都没见过。但细细观察，却发现此人甚是眼熟。无奈之下，只好实话实说：“有些印象，似乎郭某曾经见过节度使，只是……”

　　郭威的话让李继韬点点头，他说：“你不记得，我可记得，是我把你们收入军中的，你可想起来了？”

　　顿时，郭威就是一愣，再一看，果然就是那天被刘大牛扑倒下马的那位将军。郭威连忙拜倒：“之前不知节度使，冒犯虎威，还望恕罪！”

　　“起来起来！”李继韬不以为意，挥手让郭威站起来，对他说到：“郭威啊，这一仗，我看到了，你和你那兄弟，果然骁勇！连破贼军四个指挥……”说到这里，李继韬仔细看了看郭威，甚至转了个圈，全面打量，让郭威以为自己衣着上有什么不妥，赶忙也看了又看。

　　李继韬问：“你……一点伤都没有？”

　　郭威拱手：“惭愧，全伍的弟兄人人带伤，小人却毫发不曾伤到。”

　　“好！好个毫发无损！”李继韬大声赞叹：“于万军中几进几出，却毫发无损，郭威，称得上一个勇字！这是你的本事，惭愧什么！”

　　郭威的指挥使也在边上说：“是啊，这一战，末将看得清楚明白，这郭威枪法过人，枪下无人是一合之敌！”

　　李继韬点点头，问：“你杀了多少贼军？”

　　郭威不敢隐瞒，只好往少处说：“小人一心厮杀，却是不曾留心……约莫二十人吧！”

　　指挥使在旁叫道：“休要欺瞒！”

　　一句话让郭威汗都下来了，正想解释，却听到那指挥使说道：“二十？李帅，末将看得分明，起码有五十人！”一句话就让郭威愣住了。他自己感觉应该在三十人左右，可五十……抬头看到指挥使的眼神，他便顺着说下去了：“五十也是有的，只是小人不敢说，怕节度使以为小人有意邀功！”

　　李继韬哈哈一笑：“我李继韬可不是那嫉贤妒能的小人！别说你们指挥使，我也看着呢，五十个，差不多是有的。你现如今在我军中，担任何职？”

　　郭威说：“小人才到军中，是军中，一小卒……”

　　李继韬点点头，大手一挥：“这样吧，回头你收拾收拾东西，来我的亲卫营，给我当个护卫，你可愿意？”

　　郭威连忙拜倒：“小人愿意，只是小人有一点不情之请……”

　　“但讲无妨！”

　　郭威说：“小人有一结拜兄弟，就是那日袭击节度使的那个莽撞少年……”

　　“一同来！”

　　郭威拜谢：“多谢节度使照拂，小人定然忠心耿耿，为节度使鞍前马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