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无心插柳

　　晚膳时，锦月楼另外上了一道菱角，皮早就被剥了去，瞧着水灵灵的，被雕工精湛的厨娘雕成了蔷薇花，一小朵一小朵的连着，衬着底下的绿叶，倒跟真的一般。

　　迎碧一边布菜，一边笑着说道：“皇后娘娘今日夸了好几回，说郡主给了御膳房的方子极好，皇后娘娘也是喜欢吃这个的，只做来做去的，没什么花样。”

　　迎碧自从桃香荔香来了，便鲜少做这样伺候的活计，今个儿却是被桃香给逼的，开始在聆雪面前争宠了。

　　聆雪只做不知，笑盈盈道：“皇后娘娘喜欢就好，我想着皇后娘娘爱吃香辣的，这口味便是极爱上火的，再加上宫里头这几日事情多，午间煮桑叶茶的时候，便想起这菱角来，最是消散火气，配着菜肴一道吃，也不必再去喝那些苦汤子，尤其如今秋日里，最是干燥。”

　　聆雪夹了一筷子，吃了，菱角上洒了果酱，甜津津的：“好在我还记着那几个方子，也是我爱吃这个，记得最是真切，不然那么多的杂书，岂不是白瞧了？”

　　大理段氏的书库庞大的紧，里头不知道多少书，聆雪这么说，也没人怀疑。

　　聆雪写了二十几个方子给李姑姑，这些方子，若放到寻常人家，也能当传家宝一样传下去了，聆雪一下子交给了李姑姑这么些，李姑姑不能不感激，自然也就替她做些什么事儿了。

　　这二十几个方子一出，各宫里头都有菱角做的吃食，菜肴里头有，汤水里头有，点心里头也有，各种各样味道的，连杨太后那边都赏了聆雪一回，虽然只是一把古琴，但也是极难得的了。

　　这一日晚上梳洗时，桃香趁着迎碧不在，低声与聆雪道：“郡主的方子，那都是金贵东西，只冲着这个，李姑姑就得巴结着您，您日后可再不能一下子给这么多去了，要一道一道的给，李姑姑才能巴着您不放。”

　　聆雪清浅一笑，不甚在意道：“不过几张方子罢了，我瞧了上千种，再写也还是有的，只是我最爱吃菱角，记得格外清晰些罢了。”

　　桃香连连摇头，对着铜镜中的聆雪道：“郡主，不是这么个说法，您可别小瞧了御膳房这个地方，这三宫六院，最离不得哪里？不是内务府，不是尚宫局，而是御膳房！每个人都得用膳不是？所以这御膳房的消息，是最通透的。”

　　桃香一语倒是提醒了聆雪，只聆雪面上却是不显，笑盈盈的说道：“你总归是为着我好的，我记下了，日后再给李姑姑方子，便一道一道的给。”

　　桃香圆乎乎的脸，笑意更深了些：“郡主不必心慌，只要您勾住了李姑姑，您在宫里的位置就算是稳了，奴婢瞧着皇后娘娘待郡主也是真的好，您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桃香心底里想，她的好日子也在后头，只要聆雪好了，她也能跟着水涨船高了。

　　聆雪没再说其他的，只又给了桃香一个小布袋子，里头是银瓜子，比上回的银叶子重了不少。

　　桃香垂着头收下，有些不好意思道：“郡主昨个儿才给了一袋子，今个儿又给，奴婢却什么都没郡主带回来，真是……”

　　“你心里是真心念着我的，我自要给你好东西，总归我现在日子也太平，没什么要花销的地方，要那么多银子也无用。”聆雪说这话是真心的，这银子留不住，她不但给了桃香，也给了迎碧一袋子，只迎碧那袋子是小金葫芦，与这银瓜子比不得罢了。

　　迎碧眼界高，一袋子银叶子，不一定能瞧在眼里，给小金葫芦，也就能看她眉眼弯一些。聆婉那里也是手松的，动不动就赏给迎澜与荔香东西，如今没多少日子，外头的人便都知道，新来的这两位郡主是大方的。

　　韩皇后知晓了，也只流水一般的往锦月楼送匣子，尤其是这些个打了各种花样的金银之物。

　　韩皇后并不生气，还挺高兴，这些东西都是姜国的东西，两姐妹空着手来的姜国，若是一味的只知道藏着，存着这些金银之物，韩皇后才会不高兴，倒好像防备着她什么一样，若是这样花销，韩皇后越把她们当成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聆雪换了寝衣，打发桃香去外间值夜，自己平躺在偌大的拔步床里，盯着帐子顶，想起自己在《食疗本草》中看到的话，其中两句，是这样描述菱角的：凡水中之果，此物最发冷气，人冷藏，损阳，令玉茎消衰。

　　韩皇后爱吃香辣之物，用菱角败火最相宜，但一味钻在美人堆里的姜帝，若每日里，每顿膳食，每顿点心，每个汤盅里，都有菱角，怕用不了多久，便再也不能如此放纵了。

　　这是聆雪从韩容泽那里学来的釜底抽薪之计，她的容貌只会越来越盛，用闫贵妃来阻挡，用体臭来遮挡，只能遮挡一时，却不是一世，只有姜帝自己不行了，才会每每见到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到最后，绕着她来走。

　　聆雪在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帷帐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凌穹殿里，也端上一份夜宵来，韩容泽与永嘉郡王正在读书，那小公公为了讨好，笑着说道：“今个儿御膳房送来的这道汤，是鸡汁焖白鱼片，里头的菱角炖的绵软，听说是聆雪郡主默写下来的，大理的方子，里头的酱汁是秘方呢。”

　　韩容泽听小公公这样说，目光落在那甜白瓷的小汤盅上，好半晌没说话，倒是永嘉郡王听说是聆雪的方子，颇有些得意的说道：“雪妹妹最是大方不过，今早我从仁明殿吃的那碗菱角粉就很好，我再尝尝这个。”

　　韩容泽再听了永嘉郡王这句，刚刚微微皱起的眉宇，轻轻疏散开来，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来。

　　还当她要下多大的决心，？也不过就是一道菜肴，便把自己归成不良善的了，这是得多良善的一个女子？

　　韩容泽沉默了片刻，拿起汤匙来，轻轻的搅动，里头的菱角早已经炖化了，融在鸡汁里，极浓郁。

　　“我刚想出一个香料方子，一会儿写给你。”韩容泽喝了一口汤，与那小公公说道。

　　小公公高兴的合不拢嘴，双手作揖道：“世子爷疼奴才了，内务府不知道跑了多少回，奴才嘴皮子都要磨破了，这香料方子哪儿是那么好得的，总得世子爷灵光一闪的时候不是？”

　　韩容泽舀了一口鱼片来吃，香滑软糯，笑道：“不过一张方子，只是我寻常不调弄香料，只是靠想象得来的，具体味道如何，却是不知，还是得内务府自己添减才成。”

　　“世子爷肯赏脸，内务府就要念声阿弥陀佛了，世子爷不知道，闫贵妃那边嫌弃了多少回，您也知道，闫贵妃最是喜欢新鲜的，一味香料用上一阵子，便烦了，腻了。”小公公也是替内务府的人操心，他亲弟弟在内务府当差，没法子了，总来求他。

　　韩容泽装作没听到这话，慢条斯理的又用了两口，便撂下汤盅，连带着永嘉郡王的那盏也夺了过去：“夜宵吃太多，仔细积食。”

　　永嘉郡王对吃食上，倒没有那么执拗，不用便不用了，自去读书，倒是韩容泽提笔写了一张香方出来，给了那小公公，小公公吹干了墨迹，小心翼翼的折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第二日一早，春柔便低声与韩皇后禀道：“娘娘，昨个儿世子新得了一张香方，送到内务府去了，内务府连夜研磨了出来，一大早澄碧堂就要了去。”

　　韩皇后就着春柔的手，从拔步床上起了身，轻笑道：“他有许久不曾动手，怎么就起了这个兴致？他惯是不爱调弄这些香啊粉的。”

　　春柔道：“许是身边的小公公缠的紧了，世子爷没办法，只奴婢担心……”

　　春柔语气一顿，偷偷的看了韩皇后一眼，立时垂下头去，低低说了句：“奴婢担心，与邢太医的东西冲撞了。”

　　韩皇后正要往妆台前行去，闻得这话，脚步一顿，声音凉了些：“拿来本宫看看。”

　　春柔早就预备好了，将几个小宫女打发了，从袖笼里拿了一张方子出来，双手捧给韩皇后。

　　韩皇后目光在那上头巡了一圈，倒露出几分笑意来，随手将那方子放到烛台里烧了，勾着唇角露出一抹笑意来：“到底是从小养大的，没有白疼他。”

　　春柔挑高了眉毛想了想，便琢磨过这话的意味来，欣喜道：“娘娘是说，世子爷这方子是对澄碧堂不利的？”

　　韩皇后面上笑意更深，却没答了这话，只道：“邢太医的方子不必改，这两味加起来，倒是相辅相成，说不得这就是老天爷的意思，瞧不得那贱婢活的好了。”

　　春柔会意，眸中闪过一抹精明之色，待小皇子没了，看闫贵妃还能如何得意。

　　韩皇后心情极好，点了点妆匣里头一支赤金嵌红宝双凤钗道：“今个儿天气着实不错，便戴了这个吧，晚些时候，去御花园转转，菊花都该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