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姜国避难

　　聆雪取了两套宫女服饰，为自己与聆婉换上，随后拉着她跑了出去，大理内宫宫女皆是白纱衫，碧色罗裙，宫人们四处奔逃着，谁也没有注意到两人。

　　“我们先去找父皇。”聆雪咬着唇，李嬷嬷身上的血腥气还在她周身缭绕，母后自裁，父皇降了蒙古，总也得念着她两人如何安排吧？到底是亲生女儿。

　　然而，聆雪与聆婉才绕到殿宇的偏厢，就听得宫墙外震天的脚步声，这是……是蒙古军来了。

　　聆雪拉着颤抖的聆婉钻进了偏厢，偏厢乱糟糟的，能拿的东西，早便被人搜刮了去，条凳与小几翻了去，立柜被开了半扇，里头有几件凌乱的，来不及收拾的衣衫。

　　聆雪想也没想的，将聆婉塞了进去，叮嘱她道：“别出声，也别出来！”

　　“阿姐……”聆婉的声音被关进了立柜里，聆雪死死的抵住了片刻，人挪到了门扉前，立柜狭窄，只容得下身量略小的婉婉，却容不得姐妹两人一道躲进去。

　　聆雪听着外面蒙古军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每一声似是都踩在她的心尖上。

　　聆雪想，也许，这便是她杀死李嬷嬷的恶报了。

　　一队蒙古军在一个小太监的引领下，直接奔着正殿而去，推开门，却只瞧见李嬷嬷的尸体，蒙古军很生气，提溜着那小太监的脖领子，语速很快的说：“你们的公主在哪里？大理的皇帝说了，要将他的皇后和公主献给我们大汗，现在人在何处？”

　　只听得这一句，聆雪的脑袋似是被鼓槌击中，嗡嗡作响，良久无法缓过神来，她一直以为虎毒不食子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聆雪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那队蒙古军已经走了。

　　容不得细思，聆雪迅速的打开立柜，拉着婉婉就跑。

　　两人跑过曾经悠闲散步的雕花游廊，跑过光脚戏水的湖泊，跑过游园赏花的苗圃，直到一处极高的阁楼前停下。

　　这里是望江楼，大理内宫最高的建筑。

　　“阿姐？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聆婉害怕的看向聆雪，她怕，怕阿姐带她来这里，也是要她的性命。

　　在她看来，从这高高的楼阁上一跃而下，并不比那白绫差些什么。

　　聆雪眉心微蹙，眼底闪过一丝决绝，她紧紧的攥着聆婉的手，温声问她：“婉婉，你想活吗？”

　　聆婉点头如捣蒜：“阿姐，我想活，我想活的！”

　　聆婉说着，生怕聆雪不相信，带着几分恳求道：“阿姐，你不是方才说过，我们都是好人，善恶有报，我们该长命百岁的，是不是？”

　　“好。”聆雪点头，答得言简意赅，又问：“那若让你离开大理，你可愿意？”

　　聆婉微怔，不知聆雪这话是何意，离开大理，是……是死还是不死？

　　时间紧迫，望江楼在大理后宫最后面，但想来用不了多久，蒙古军就要到这里来了，聆雪又问：“阿姐要带你一同离开大理，离开父皇，你可乐意？”

　　母后已自裁而亡，父皇投靠了蒙古军，要将两人献给蒙古大汗，大理再不能留。

　　聆婉懵懵懂懂的点了头：“只要能活下去，我都听阿姐的。”

　　聆雪松了口气似的点了点头，远离故土，她也不愿，若是婉婉不愿与她同行，她不知自己是否能支撑下去。

　　“你同我来，一会儿，不要多言，只听着便好。”聆雪叮咛着，大步走向望江楼。

　　沉重的殿门推开，内里的光线有些昏暗，似是有许多的尘埃一下子飘了起来，在尘埃中，一身着紫色铠甲的小将，立在当中，身后跟着二十四名侍卫，整齐划一。

　　殿门开启的那一刻，众侍卫以紫袍小将为首，将红缨枪对准了她们，待看清楚二人是女子，而不是蒙古军时，众人愣了一愣。

　　聆婉早已经躲到了聆雪的身后，众人只见殿门口立着一身着浅青衣裙的少女，肤白若雪，眉心微蹙，带着几分焦急，但身姿挺拔端正，半点不见怯意，即便是面对着他们尖锐的红缨枪。

　　“我是聆雪公主，这是聆婉公主，蒙古军已攻入皇城，退无可退。”聆雪声音清润，回荡在大殿之中，如同玉珠滚动，圆润光滑，在众人心中滚过。

　　“昔年姜国皇帝与大理有结义之情，尔等立刻准备马车，护我二人前往姜国避难。”聆雪说的简洁，因为紧张，手指甲已经嵌入了手心里，似是只有这样的痛楚，才能支撑着她，面对这二十五名精兵。

　　没错，这是二十五名精兵，战斗力超过大理百余名兵士，因为这二十五人，以紫袍小将为首，并不是大理人，而是姜国派到大理来的，细作。

　　她也是无意之中，来望江楼寻一本古籍，与紫袍小将对视一眼，看到紫袍小将被姜国贾丞相授命，前往大理做细作，一路从小侍卫成为内宫禁卫军，她原本是要将此事告诉父皇的，没想到，还没张口，蒙古军就攻入城中，她思来想去，似乎除了姜国，也没有她们姐妹的容身之地。

　　姜国皇帝年岁渐长，荒淫无道，朝政皆把持在贾丞相手中，蒙古军攻下大理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姜国，她现在就是赌，赌面前的这个紫袍小将，会带她们姐妹，前往姜国。

　　对面的精兵没有任何的反应，众人皆看向正中央的紫袍小将。

　　紫袍小将有些犹豫，剑眉微微皱起来，似是在思考，眼神里，也带了几分怀疑，为何聆雪公主谁也不找，只来寻他们？难道说，聆雪公主知晓，他们是姜国细作？

　　聆雪状似骄纵的跺了跺脚，道：“怎么？没听到本公主的吩咐？你们若不想法子带本公主前往姜国避难，也只有死在这里的份！若能护佑我们姐妹平安，待到了姜国，我定会为你们求了封赏！”

　　聆雪此言，似是为紫袍小将开了另一扇门，聆雪说的是，这是他们回姜国的一个契机，以护佑大理公主为由。

　　紫袍小将迅速做出了决定，收了红缨枪，上前几步道：“两位公主请随我来，望江楼后，便有马车。只是略简陋了些。”

　　聆雪赌赢了，若不是提前准备，望江楼后，怎会有如此多的战马？二十五人翻身上了战马，动作整齐，一看就是平时训练有素，一辆简陋的青色马车，里面堆放了许多包袱，也多亏了这些包袱，聆雪与聆婉这一路上，才没有被颠簸磕碰的太过。

　　聆雪在黑暗中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来，她不敢有半分懈怠，因为她知道，这一切都刚刚开始。

　　姜国皇帝荒淫无道，她们姐妹去姜国之后，会不会被姜国皇帝进献给蒙古，还是未知之数。

　　带着这样的忧虑，聆雪渐渐睡去，她信天理昭昭，她们姐妹从来良善，不该有此恶报，但……她杀了李嬷嬷，她现在不确定，会不会受到报应，若真的有，妹妹没做错过什么，她要将妹妹安全送到姜国才好。

　　马车行驶多日，走起来“咯吱”作响，青石板路上，落下许多的车辙印，一片脏污。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聆雪轻轻的拍了拍身侧的小妹：“婉婉，该下马车了。”

　　聆婉睡的脸颊红扑扑的，迷蒙的从聆雪腿上抬起头来，声音甜软软道：“阿姐，到临安了？”

　　聆雪温婉一笑，缓缓点了点头。

　　“阿姐，咱们这是安全了吧？”聆婉问。

　　聆雪唇角还噙着温柔的笑意，轻轻的抿了抿聆婉睡后凌乱的发丝道：“该是安全了，路上与你说的，可记下了？”

　　聆婉没听到“咱们”两个字，乖巧的点头道：“我记着的，阿姐放心。”

　　看到聆婉乖巧的模样，聆雪心尖一痛，从今往后，两人再不是公主，大理早已不复存在，姜国是她们姐妹两人名义上的救命恩人，但终归是寄人篱下，再不复从前娇女模样。

　　将来如何，也不过姜帝一句话的事。

　　聆雪轻轻的抚过自己的脸想，也许不拘到了何处，她的处境都差不多的，但愿此刻落魄狼狈的她，能有一线生机。

　　聆雪温柔的揉了揉聆婉发顶，和婉道：“待到了咱们的住处，便能沐浴，喝些热汤了。”

　　聆婉听到“咱们”二字，笑意又绽放开来。

　　不一会儿，温柔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两位姑娘，该下马车了。”

　　聆雪牵着聆婉的手，一并下了马车。

　　岳翎站在马车外，一身紫色盔甲，见聆雪与聆婉出了马车，指着旁边的两乘暖轿，声音微低，道：“皇后娘娘性情最是慈爱不过，听说殿宇已经备好了，姑娘不必心慌。”

　　聆雪福身一礼：“多谢岳将军。”聆雪早便知道了岳翎身份，乃是姜国名将岳大将军的后人，此次大理归来，贾丞相该会有所封赏。

　　岳翎侧身避开，有些尴尬道：“我带你们去拜见皇上。”

　　聆雪先瞧着小妹聆婉上了暖轿，这才松开撩着的软帘，暖轿被抬起来，岳翎走在暖轿的另一旁。

　　聆雪隐约听到风里传来一句：“怎么？瞧上这公主了？”

　　聆雪心里一寒，紧紧攥了锦帕，她十三，依着临安城的风俗，这时候该相看人家了。

　　嫁给谁？将来过什么样的日子？聆雪已经顾不得想，她只担忧妹妹，若她嫁了人，婉婉在宫里，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