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日本浪人

　　一九二七年的冬天，光野博道少佐来到了中国东北的阜城市，当时他是陆军司令部补给监理部的一个课长，他到阜城来的任务是催促阜城日本人的煤矿增加煤炭产量，以满足军部的需要。

　　当年阜城号称中国的“煤都”，以年产千万吨优质煤炭而闻名于世界，由于清政府软弱无能，上世纪初俄国人便侵占了阜城煤矿。

　　一九零五年日俄战争中，俄军于奉天（沈阳）会战中败于日军，日本侵略军趁势侵入阜城市，以敌产为名，侵占了阜城煤矿，成立了阜城采炭所，隶属于日军大本营。

　　日本人自侵占了阜城煤矿后，日本军部就下令，凡是生产大炮、坦克、军舰等军事装备所用的钢材，必须由阜城市的优质煤制成的焦炭来冶炼。

　　一九二七年日本侵略者自“东方会议”之后，便加紧了侵华的步伐，疯狂扩充军备，日本侵略者在阜城掠夺的煤炭供不应求了。

　　然而，光野博道任务完成的并不顺利，煤矿方面说现在的产量已经是极限了，要想增加产量就要扩大采掘面，煤矿已经向中国政府提出申请租借土地，但一直到现在也没得到答复。

　　光野博道听罢，心中很不以为然，他觉得中国的东北有关东军在，完全可以用武力解决问题。于是他便向煤矿提出出动武装守备队，由他带领，武力占地。可是煤矿说这件事他们不能擅自做主，要他去找总领馆。

　　原来日本人侵占了阜城煤矿以后，开始是由军队管理的，但后来因军队经营不善，划给了日本在中国东北的殖民公司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这是一家由日本政府控股的公司，动用守备队去占地得经日本政府派驻奉天（今沈阳）的总领馆同意。

　　光野博道来到了总领馆，接待他的是副领事安室日出男，安室日出男对他说，现在的形势日本在中国的东北不宜以武力解决问题，这令光野博道十分不满，用军刀敲击着地板和安室日出男吵了起来，结果两人不欢而散。

　　光野博道当晚就回到了他在阜城入住的宾馆，刚一进到宾馆的前厅，就见一个人大步迎上前来，说了句：“老同学，你可回来了！”

　　说着，向光野博道伸出手来。

　　光野博道先是一愣，当他认出了来人之后，便紧紧地握住了对方伸过来的手，惊喜地招呼道：“波多轮信之，是你？”这一瞬间，光野博道今天所有的不快好像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波多轮信之有三十五、六的年纪，方脸，面颊刮得锃亮铁青，两道短眉下是一双不断闪动的小眼睛，矮鼻梁，嘴角下弯。他穿一身黑色的麻布和服，扎着细腰带。他和光野博道是军官学校里的同学，原来是陆军少佐，现在是个浪人。

　　“怎么？没想到吧？”波多轮信之眨动着小眼睛问道。

　　“的确没想到，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波多轮信之向两边瞅了瞅，所答非所问：“等你一下午，有些饿了。”

　　“走，我们吃饭去。”光野博道招呼道。

　　光野博道和波多轮信之来到了一家日本人开的名叫小岛屋的日本料理店，这是一家专为在阜城的日本人开设的料理店。

　　两人刚一进店，立刻就迎上来一名身穿鲜丽和服，戴古式头饰的侍女。

　　问安过后，将两人领到了一间和室雅间。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墙壁是方格隔板，挂着一幅条幅，画的是一株满是繁花的樱树。

　　地上铺着榻榻米，纤尘不染，很是干净。屋角放着插花，花囊中插着三朵郁金香。

　　两人在坐垫上坐好后，两名侍女捧着油漆的小餐桌走了进来，分别摆在了光野博道和波多轮信之的面前。

　　光野博道按照波多轮信之的口味要了热米酒、炖鱼汤、炸鱼、凉拌虾、鸡素烧……。波多轮信之看了看酒菜，对光野博道说：“还是先给我来碗米饭吧。”

　　光野博道击掌唤来侍女，上了米饭。波多轮信之接过米饭，边夹菜，边大口地吃了起来，完全没有了往日两人在一起吃饭时的斯文模样。 光野博道在一旁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和波多轮信之是日本陆军军官学校的同学，又是好朋友。在光野博道的心目中波多轮信之一直是个有头脑、有魄力、有建树的人，在同学中，波多轮信之无论是军事学，还是射击、剑术的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只是性格有些桀骜不驯。

　　从陆军军官学校毕业后，光野博道被分配到了陆军司令部，波多轮信之去到了驻东京陆军第一师团。 就在两人都晋升到少佐的时候，一场大规模的裁军运动开始了，波多轮信之被裁了下来，成为了浪人，后来去了中国的东北，两人从此就断了联系。 再后来，光野博道只是听人说波多轮信之在东北当了胡子（土匪），而且还很风光。

　　波多轮信之很快将一碗饭吃完了，于是两人开始喝酒。开始的时候，两人互诉别情，气氛还算可以，只是越到后来，有了些酒劲， 光野博道心中有事，便变得越发的沉闷起来。

　　“怎么？你这个司令部的大员，还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吗？”喝完了一杯酒，波多轮信之问道。

　　光野博道将自己杯里的酒一口喝完，然后说道：“我们是老同学了，我也就不瞒你了。”

　　光野博道便将自己来到阜城催促煤矿增加产量，扩大采掘面积遇阻的事说了一遍。

　　波多轮信之听罢，盯着光野博道，两眼闪着凶光说道：“区区小事，怎么能将一个帝国军人难成这样呢？”

　　光野博道听出了波多轮信之话中的含意，同时也不乏轻蔑自己的意思，于是便说：“我也想用武力解决，为这事我还去过政府驻奉天的总领馆……”

　　“他们怎么说？”波多轮信之追问道。

　　光野博道给波多轮信之斟满了酒，自己也斟上了一杯，然后说道：“接待我的是副领事安室日出男，他说万万不可动武……”

　　“唔？”

　　“安室日出男说，张作霖现在力量强大，已今昔非比，而且他现在和美英打得火热。美英一直想染指中国的东北，又是我们的债权国，再说，我们的石油、钢铁都离不开美国，我们在东北动武，后果会不堪设想。”

　　光野博道听罢，猛拍了一下桌子，吼道：“屁话！纯粹是屁话！这帮懦夫，卖国贼，当初就是他们用这套屁话鼓捣裁军的，今天又想用这套屁话捆住帝国军人的手脚。别听他们的，这件事交给我吧。”

　　“交给你？”

　　“对，交给我。”波多轮信之斩钉截铁地说，“我这次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是老头子让我来的。”

　　“老头子？”光野博道惊讶得非同小可。

　　“老头子”是当时日本浪人对国内最大的黑帮“黑龙会”的头目头山满的昵称，而黑龙会则是浪人的大本营。

　　日本浪人本是些游荡无赖之徒，平日里打打杀杀，欺男霸女，贩卖毒品，走私枪械，无恶不为，扰乱社会，成了在日本被社会所不齿的一类。头山满深谙笼络控制浪人的诀窍，将浪人纠集在了他的身边，浪人们死心塌地为他卖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却又冠之以效忠天皇的美名。

　　日本军部很快就发现了这些浪人的作用，勾结黑龙会，授予旨意，让浪人充当日本侵略中国的急先锋。这些浪人就自视为天皇的亲兵，以“为国效力”自诩，源源不断地来到中国，尤以中国的东北为最多，干起了间谍、杀人放火的勾当。

　　波多轮信之被军队裁员之后，成了浪人，加入了黑龙会，来到了中国的东北，在大兴安岭青阳山的土匪帮里入了伙。每逢打“响窑”（有武力抵抗的村寨），波多轮信之都冲在最前面，更兼他枪法出色，连立头功，很快得到了大当家的器重，不久就当上了总催（相当于参谋长）。后来，大当家被官军击毙，在群龙无首之际，波多轮信之玩弄手段、笼络亲信、赶走了二当家，坐上了大当家的金交椅，启用匪号任山飞。

　　波多轮信之在砍砍杀杀，打家劫舍的过程中，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有钱能使鬼推磨，波多轮信之用钱打通关节，在黑龙江各地开起了赌场。这些赌场实际是从事间谍活动的日本浪人的过往客栈，情报据点，收留了大量到中国前来从事谍报工作和寻找机会的日本浪人，管吃管住还管活动经费。

　　军部在派光野博道来阜城的同时，为了万无一失，便招呼黑龙会出人配合。因为波多轮信之和光野博道相熟，便指令波多轮信之带了三十多个浪人来到了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