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难缠的人

到了陶乐家，梁野看着睡死过去的涂盼，知道今天的自己就是苦力命。便一边背起他一边与陶乐道别。

“明天有任务吗？”

“还没收到消息。回见！”

闻言陶乐朝车窗内挥挥手，转身回了房间。

天亮之后，柯享、石允就像以往一般精神奕奕地起床了，而尹哲则是被经久不息的敲门声叫起来的。当时已近中午，被叫醒的他仍然昏昏沉沉、全身酸痛。

“怎么了？今天不是没收到任务吗？”尹哲顶着鸡窝头嘟囔着。

“哥，快打起精神来，涂盼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叫不醒。”尽管有尹哲昏睡三天不醒的先例，但这次他们都隐约觉着涂盼的情况有些蹊跷。

“是不是天气越来越冷的关系？”尹哲边问边往涂盼的房间走去。

“好像不是，他的鼻息特别微弱。”梁野记得清楚，晚上接涂盼回家的时候，分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看到躺在床上的人之后，尹哲皱眉，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我们被算计了，”他开口，“对方来头不小。”

余下的人闻言倒抽了一口气。

“可他昨天和陶乐出门回来时没什么异常啊。”贝蓝回忆。

“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对方之所以选择他下手，无非是因为他的状态比我们五个来得弱，控制起来容易一些。所以，你们好好回想一下，昨天有什么奇怪的人出现了。”

梁野顿时想到了昨晚的黑衣女子。“是不是酒吧里那个女人？除了她，昨天我们没有接触其他陌生人。而最好的下手时机，不就是大家喝酒之后吗？”

“涂盼的真气被困住了，鼻息才会微弱……应该是影术士，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影子与真气，转换二者对他们也不是难事。”尹哲一边思索着一边说。

影术士的信息，自然是从那人口中听来的。因为有一次他差点落入影术士的圈套，被她发现并阻止。当时的那个影术士被她反控制，影术士的真气锁在了自己的影子里。影术士并不多见，所以尹哲想，会不会是同一个。

“戒指，那人的右手拇指上有一枚黑色的戒指，在灯光下看起来很不真切，就像交叠重映的许多枚影子。”石允猛然想起。

这时他们才意识到他们根本想不起她的脸了！这在以往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眼下情况一目了然。

“我们要怎么做？涂盼一直这样会有危险吧？”柯享望向尹哲发问。

“通常来讲，影术士操纵他人的真气对他自身来说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益处，这只是一种警示的信号。那人不会真的将涂盼的真气据为己有，她在等着我们的反应。不过我们还是要尽快找到她，不然涂盼的身体会慢慢衰竭。”

“找……对了，气味！”狐狸想到，对于他们来说一旦是记住的气息，那万里追踪也是不在话下。

今天小诊所很清闲，陶乐正埋头在一堆资料中。听见有人来下意识抬头，却瞥见尹哲灰色大衣的胸前口袋上别着一枝含苞的桃花。

“将它整个保存在水中，记得每隔三十分钟换一次水。”陶乐未开口，尹哲先抢白。

“是涂盼？”陶乐的声音有些颤抖。

“涂盼的真气被人控制住了，这是消耗最慢的方式。”尹哲边说着边推门离开。

看他匆匆离开，陶乐便知道，他们是在争取时间。涂盼有危险，想到这，陶乐起身去将营业的牌子转了过来，她得在他们回来之前照顾好他们的涂盼，照顾好自己的涂盼。

最终，在太阳落山之前，五人在Ａ市边界的荒郊会合，柯享追踪到了那个影术士。

“找来了？久候。”听到脚步声，夕阳余晖下的人影慢慢回头，背光的脸上有遮不住的得意神采。

“涂盼的真气在哪儿？”尹哲开口，低沉的声线泛着冷感。

“那条桃花鱼？看你们的脚下。”

那人右手拇指的影子有粉白相间的颜色，昏暗颜色包裹着的，是一尾鱼的形状。

“说吧，你的居心？”

“你就是几百年前的那条寸步不离跟在无影身后的小蛇吧？真是好久不见。”

“所以呢？”尹哲挑眉。

“那你一定没忘她让我受的难堪吧？”影术士说到这，怨气显露。

“忘了。”　尹哲刚说完，梁野就没能忍住，笑出了声。

“我找她很久了，一心想同她比试，好一雪当年之耻。找了几十年，还好找到了你。你肯定知道她在哪儿吧？”

“不瞒你说，我也在找她。”

“劝你不要搪塞我，她的小跟班怎会不知道她在哪里。你别忘了，你的小鱼的真气可是耗不起的。”

尹哲闻言皱了下眉，沉默几秒，抬手利落地在左手手背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没有半滴血渗出。

对面的人见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到，他所言不虚。

“既然她不在，那我也不再作弄你们了。只是，小蛇，你的修为似乎还是没什么长进，身为无影的手下，怎么可以连她本领的一成都不及呢？一直这样，怕是找不到她了。”影术士凭空消失，只有声音在空寂的荒野飘荡。

诊所里面，一直盯着鱼缸的陶乐为眼前突然发生的景象睁大了双眼，水底浮起气泡，浸在水中的桃花苞缓缓绽放，像是春日清晨一点点铺开的阳光。霎时，陶乐纠成一团的心随之舒展。她看得出了神。

只见气泡越聚越多，待气泡全部散开的时候，桃花枝不见了。

除了梦境，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涂盼的真身。

“没有衣服……我……先这样好了。”熟悉的声音响起，陶乐的心抖了一下。

“嗯，好。”不管对方说的是什么，此刻的陶乐恐怕都会说好。

她站在原地，一步都移不开。

涂盼每呼吸一次，就会冒出几个气泡，她的眼泪静静地穿过它们。

“陶乐，你怎么了？”涂盼游到水面，大眼睛注视着她。

吵吵嚷嚷的声音隔了老远就传了进来。

“我先带着我们家的小桃花回避一下啦！”梁野一脸猥琐，进门之后搬起鱼缸就朝里屋走，肩膀上搭着涂盼的衣服。

“陶乐，你难道没有发现什么吗？”再出现时，小狐狸一反往常的严肃语气，听得陶乐的心又不由地揪起来。

她困惑地摇头。

“涂盼刚才没跟你说话吗？”

“他在纠结衣服……”陶乐机械回答的同时恍然……

这时，涂盼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来坐在她一侧的沙发上，脸上笑嘻嘻的。

“这种情况倒是第一次出现。”尹哲说着陷入了沉思。

不同于贝蓝他们，涂盼和石允的生命得到的是尹哲的祝福，而非无影。所以，尹哲一直认为涂盼异常的情况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只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解决办法。

“难道跟那个影术士有关系？”柯享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你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吗？”贝蓝适时提醒。

“四哥回来的时候我听到声音便醒了，想起身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了……”

“之后没了意识，被送回房间后，有十几秒的时间明显感到意识脱离了身体，发现地上有莫名出现的影子……”

涂盼说到这时，尹哲想起了什么。

“每个影术士都有自己的影子军团，可以作为他们的分身行动。她的影子军应该是附在了梁野的影子上，等待下手的时机，当梁野和涂盼的影子交叠时，影子军便转移到了涂盼的影子上。影子军对真气非常敏锐，无疑是发现了涂盼的真气是我们里最弱的。”

陶乐听得一头雾水，其他人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些。

“可我们还是不清楚怎么涂盼经过这一遭，反而维持了昨天的清醒。”梁野不解。

“兴许能维持好一阵子呢，思想与肉体经过这一次分离反而愈发紧密。”石允乐观猜测。

梁野几个听了，兴奋地嚷嚷起来。

涂盼夹在中间傻笑。

陶乐转头，看到背靠墙站着的尹哲正盯着地板上的影子出神，说不出来为什么，她始终觉得不安。

“现身吧！”六只到家后，尹哲回到房间后对着空气中的某处说道。

“小子，还是挺警觉的啊！”空气仿佛发生了形变，凭空化出人形。

“我已经如实相告了，为何还要留下你的影子军监视？”

“我的确不相信无影会把自己的跟班丢下……”苍老而喑哑的声音顿了顿，“还有，听我一句劝，你若是硬来，会要了你那小朋友的命的。”

尹哲原本的计划被她料到了。

“他的记忆始终停留在真身时期，你想强行抹去这一段，只会摧毁他完整的机体。你可曾想过，在成人形之前，他从未有一天是混沌的。”她每说一句，尹哲的心脏便沉下去一分。

“他今天的清醒只能维持到凌晨。”

“之所以清醒，是在混沌之前，他的真气便离开了肉体，之后思维混淆了两天的界限，延续了之前的状态。”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房间里的影子军离开了。

躺在床上，存在于脑海中的对话不停地在尹哲耳畔回旋。

“我让你脱胎换骨，获得人形，自由活动在这世间怎么样？”

“那样的日子更有意思吗？”

“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那你告诉我人类口中的爱究竟是什么？”

“如果你继续做鱼的话，想破脑袋都不可能想明白。”

“所以呢？”

“做我的影子杀手吧。”

“那就能知道了吗？”

“可能吧。”

“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