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想她

后来他妈才提醒，那件睡裙竟是他买的。

原来有次他羞辱完宁夏后，宁夏难过得一天一夜没吃饭，所以他妈逼着他买的。

那个蠢女人，明明是拿来敷衍的却当宝贝一样。

当初为了羞辱她，他特地去超市买最便宜的那种，就是讽刺她，无论怎么努力，还是一个穿超市几块钱衣服的老妈子。

可她却那么开心，每天穿，直到如今，洗得已经发白，裙摆上还有缝补过的痕迹，她却穿着它取送了命。

裴世恩忽然有些不想看下去，目光移开。

“看，这是女死者的孩子，她大概是最后一刻，还本能想保护自己的小孩，可惜——”

可惜，到处都是水，她再怎么拥抱也无法保住孩子的命。

“孩子！”裴世恩无法直视，她说过孩子没救了，原来不是骗他。

他走到一边，不忍心看下去。

但声音还是不断钻进他的耳朵。

“不行，她抱孩子太紧了，只能折断手指。”

“折吧，必须得取证。裴先生，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裴世恩听到自己冷冷地说。

咔嚓。

明明不大的声音，却振聋发聩一般。

裴世恩猛地转身看向女人。

她的手指被折断，以一个古怪的姿势弯曲着，看着就觉得疼。

他深吸一口气，刚要移开目光，却忽然一顿。

看到了她无名指上的钻戒。

眼眸蓦然一缩，那不是他们的结婚戒指吗？

裴世恩不记得自己的丢到哪去了，而她——竟一直戴着！

对，她一直戴着的。

而他却每次看到都讽刺她，说她爱慕虚荣，喜欢显摆。

裴世恩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一步步慢慢走向尸体。

看着孩子的死去的身体，他才忽然深刻地意识到他有孩子了，可孩子——和他的母亲都已经死了。

脑海里跟着响起宁夏无助的求哭声：“世恩，你救救孩子，孩子没发呼吸了，他小脸发紫——”

放在两侧的手，渐渐地握紧。

她一再求他救孩子，可他没听，认为她只是在撒谎，孩子根本没事，或者小病被说成大病，原来孩子真的病得很严重，都烧得抽筋到扭曲。

看着孩子抽筋后的小手和小脚，裴世恩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心如刀割。

他们死了？

都死了！！

如果他当初能多听听，肯多信一分，一切会不会不同？

瞬间，眼眸似乎被一层雾蒙住，刺痛无比。

无数深藏的回忆，再此刻纷至沓来。

“谢谢你救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姓裴。”

那年春光明媚，卑微的小丑女，和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就此结了孽缘。

“老公，你饿了吗？”

“裴世恩，我喜欢这个钻戒，你买给我吧？”

“你给我买衣服了？真好看，谢谢，我爱你。”

“裴世恩，这是你的孩子，你喜欢他好不好？”

“裴世恩，孩子死了，我恨你！”

曾几何时，他们变成了怨偶，她身死，他孑然一身。

一直觉得她很烦，总是粘着他，讨好他，所以每次她越笑得灿烂，他就越对她冷酷。

如今，忽然想不起为何不喜欢她笑了，那样的笑，现在想来如此美好。

此时，警察已经查完尸体：“裴先生，请你过来确认下这是不是你的妻子。唔，我知道这不容易，不过可以从她的穿着，头发，细节之类的，你妻子是左撇子吗？我们查出死者生前应是左撇子。”

裴世恩僵硬地站在当地，最后喃喃道：“是，她是左撇子，头发——也对得上”

看了一眼及肩的短发，她曾经很爱自己的一头柔顺黑亮的长发，为了给他生孩子才剪的，说害怕和孩子抢营养。

她也曾很爱美，即便已经毁容，美丽不再，但还是刻意保持身材，他知道是为了他。

可现在人瘦成了芦柴棒，肚子上的赘肉却有些，那是为了给他生孩子才变丑的，而她的枯瘦也是因为他，因为他的冷酷让她食不知味，孩子的病更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裴世恩，我要你用你的余生，为我和孩子忏悔！”

裴世恩忽然觉得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握成拳头也无法控制那种颤抖。

所以你是想惩罚我吗？

宁夏，你就是准备用这样的办法，让我一辈子后悔，一辈子忏悔？！

他的唇紧抿：“不，我不确定是不是我太太，但，可以找岳父要头发来检查。”

宁夏这么爱骗人，或许这又是她的一个可笑的骗局呢？

为了让他后悔，她诈死！

裴世恩这么一想，竟然有了些精神，立刻打电话给助理：“去宁家，找宁夏的父亲要一根头发。”

如此，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裴世恩沉默地看着那具女尸被抬上警车，忽然道：“等等，他走过去，仔细将女尸和孩子的尸体整理了一番，让他们看起来没那么狼狈，好像正常人一样，犹如在沉睡。”

他浑浑噩噩这样想着，却自嘲一笑，自欺欺人罢了。

离开海边，他还是去了医院，宁希的病情已经稳定了，医生正在教训她：“刚刚开刀没多久，说了不能吃油腻的东西，你们这样一天四顿的补，可不就发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