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何为正确

八点了，这对于已经习惯了顾毅每天早上六点准时退房的旅店老板来说有点意外。他叫醒老板娘问要不要去看一下。老板娘愣了一会说，是不是昨晚上喝酒喝大了，睡过了头，先不管吧，让他多睡会儿。

十点半，还不见顾毅露头，老板有些慌了，问老板娘，顾毅会不会出什么事，耗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找到工作，该不会想不开吧。老板娘也有些心绪难平，可思前想后觉得昨晚上已经明确告诉他房费的事情了，他不应该想不开。

又停了一会儿老板在柜台拿了顾毅房间的钥匙想去开门看一下。老板娘反问他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老板也有点犹豫，说等到十一点去敲门，如果没有回音就开门。可他在门口抽完一支烟就抓起钥匙过去了。

敲门没有反应，一直敲，还是没有动静，便感觉有些不妙，开门进去之后，发现顾毅蜷在床尾的地板上，浑身烫得厉害，便赶忙喊来人把他架到诊所。输完液再回到旅馆已经是傍晚时分。老板娘喊住顾毅，简单关怀了几句，但言语中还是流露出对于他是否还要在这里坚持下去的顾虑。顾毅礼貌的苦笑两声，用身上所剩不多的钱还了老板帮忙垫付的药费，而后说，自己再待三天，如果还没有着落就打道回府。

躺在床上的顾毅扭头望着玻璃上闪烁得的霓虹灯，久久难以睡去。回去肯定是不能回去，家里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想在农村干点事业太难，不管发展种植还是养殖都需要启动资金，家里是不可能拿出那么多钱的，贷款这条路也肯定会被父亲否定。所以明天不管是什么工作，哪怕真得只有工地肯收留自己，那也得去，自己要想在这里发展，活着是第一前提。

再次醒来的顾毅迎着楼宇间初升的太阳上路了。他已经没有退路，只有向前，迎接一切世俗的考验，哪怕是和那些农民工一起搬砖，被他们嘲笑，也要面对。想到这里的顾毅笑了，他笑自己居然还刻意去和农民工划清界限，自己本身不就是农民工么。

又找了一圈，工资日结，提供食宿的只有两个活儿，搬砖、洗脚，所以他选择了搬砖。当晚便搬出了旅店，住进了工棚。搬砖的日子正式开始。但令顾毅欣慰的是，这其间，没有任何一个工友因为他是大学生的身份说过他的风凉话。而且还跟顾毅请教了很多关于手机、电脑、股票、房产、小视频、网络小说、共生经济等等五花八门的问题。这样的局面确实让顾毅始料未及，于是日子过得也出奇得安逸。

这天放工回来，带班的大叔正和顾毅在那里喝着小酒，天马行空得讨论西游记里的故事。顾毅便不自觉得将自己认为其中涉猎到职场的一些章节做了分析。大叔听不太明白，反问顾毅是打算在这里一直干还是找到合适的工作就走。这下把顾毅问得有点蒙。

工地上的活虽然又脏又累，可钱给得溜，而且这样的工资是一般的小白领无法企及的。曾经一味的坚持学以致用的顾毅开始怀疑自己曾经的坚持是否正确。但他的人生目标肯定不在这里，所以很诚实地回答了大叔。大叔笑笑，继续让顾毅陪着喝酒，其间问起顾毅的梦想。

对于自己的梦想，顾毅似乎已经淡然许久，“我的梦想比较实际，在这里扎根，然后有房有车有存款，就这些。”顾毅说完，自己也有点惭愧，摇摇头继续小口泯着酒。“这不很正常么？摇什么头啊。”大叔给顾毅添上酒，抬手碰了一下杯，“干了吧，男人嘛，干啥事都要有点魄力，我们就这么想得所以就这么干，有啥好丢人的。”

大叔喝得有点高，他斜叼着烟卷吧嗒地抽了两大口，“如果你说你的梦想是维护世界和平，那人家才会笑你呢，哈哈，咱们都是小老百姓，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给国家添负担就已经很好了。来来来，喝酒。”

大叔一个劲得劝酒，顾毅不多一会就醉了，酒后吐真言，自然话也越说越多，“其实，我还真有一个挺高大上的梦想，就是当个作家。哈哈。可是．．．”“作家？网络小说么？我也看，你写，你写，我指定支持你。”“不是，是，是正经一点得。”“这都啥话？网络小说就不正经了么？诶，我就讨厌那些文化人，一天天得，那句话咋说的来，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是吧，我．．．”

大叔正说得兴起，突然见顾毅一脸阴沉便戛然而止，拎起酒瓶碰了碰顾毅的杯子。顾毅微微一叹，抓起杯子一饮而尽。“我不说了，你说吧。”大叔又给顾毅和他的杯子倒满，而后将瓶子吹了个干净。

“我说得正经的是那种能够给人一些启迪或是感悟的文字和故事，不是以娱乐大众为目的，又，又不像那些，就是普通人能看懂，不费解的东西。”顾毅的嘴巴磕磕绊绊已经不利索了。“啥呀，那不就是鸡汤么。”“不是，唉，真晕，大叔还知道鸡汤。”

两个人晃晃悠悠得眼神都已经开始上下翻飞，而散场的意思却丝毫没有。“不管你到底想表达个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要是觉得自己做得事情是有意义的，那就干。我觉得，这个梦想也很现实吗，不离谱，哈哈。”“难呐，你不从那块地走，不知道那块地湿，我呀其实．．．”

“住嘴，你这是消极，我问你，圆规为什么可以画圆？因为它的脚在走，而心不变。如果这个圆就是你的梦，你为什么不能圆梦？因为你心没有扎下去，没有固定，而且你的脚还在乱动。”顾毅一听这话，想了半天，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便重重得点了点头。而大叔的话却还在继续。

“比方说，你要写有深度的东西，那你就要耐得住寂寞，因为这个社会上有深度的人才几个，况且也不是你写了，人家就一定会看到。而你要想写大多数人能看懂的，就要通俗一点，毕竟大家都是凡人嘛，我这么说也不知道你能不能那个，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