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忆总想哭

这个女人叫素兰，早年间是顾毅的同乡，后来她家搬到了市里，又在大学时很巧合的成了顾毅的学姐。而顾毅只知道，她毕业后随着学校里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学长嫁到了外地，之后开始了一段轰轰烈烈得创业，再其他的便无从知晓。毕竟她已经组建了家庭，而顾毅做人又是有这样那样的原则。

如此身份的两个人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坐到一起，实在不知道该聊点什么，故乡已经别了，过往已经旧了，而明天，谁能预料到还有没有交汇的点。

“小姑娘真可爱，像你，一点不像她爸爸。唉，真快，毕业这才几年，姐姐的孩子都这么大了。”顾毅从素兰有意无意回避的眼神中似乎读到了她的不安，试探着把话题往孩子身上引。

可提到了孩子自然就牵扯到了家庭，而女人通常最不愿聊得就是家庭，这一点，顾毅显然经验不足。

“嗯，脾气也像我，一点不让人省心。说说你吧，现在哪家公司？”素兰在转移话题，可这个问题却是让顾毅难以启齿。

毕业后的顾毅曾经跟同学去过几个公司，可每每实习期后，都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成为被抛弃的那一类。但他从未放弃过对未来的执着，虽然今天再一次经历了苦痛。

“没在哪家公司，自由，自由职业，呵呵，我向往自由，不喜欢被束缚…”顾毅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类似于这样的谎言，连他自己都不信，“哦，那个，诗人学长呢，他也陪你回来了，你们那个公司…”

尬聊，不由得让这两个都是满怀心事的人无言以对。“黄了，公司黄了，人也黄了，没什么好说得。”素兰还是要成熟一些，她的手轻抚着孩子细软的头发，哀怨得将目光投向前方那深沉得大海。

海浪低吟，悲鸣着生活的苦涩。顾毅不笨，他听懂了素兰难以启齿的言外之意，于是便久久得默不作声，让自己进入一个聆听者的角色。

“当你毫无保留的信任一人，　最终只会有这两种结果。　不是生命中的那个人，　就是生命中的一堂课。”正所谓，沉默有时尽，真情自难留。顾毅的陪伴无声却温暖，他的木讷传递给素兰的是久违的信任。而这信任，她曾经寄托于另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素兰的前夫，一个有背景且才华横溢的诗人。他们两个人的相恋曾经成为那座每到春天都会被绚烂的樱花包裹的校园里的一段佳话。自然，毕业后的两人就很快结了婚。而且，还参加了个创业项目。

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得完美和谐，可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畅快淋漓之事。时间不长，诗人就与合作伙伴闹翻了，他的理想国无法与现实对接，而他对朋友的定义又让他接受了一场血雨腥风的洗礼。

他的朋友不但转走了资金，还将整个项目惨败的责任全部推卸到他的身上。诗人的浪漫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现实面前连块遮羞布都不如，于是，诗人沉沦了。再后来，诗人的抱负在狂妄的自尊怂恿下愈演愈烈，为了东山再起，为了扬名立万，他不但四处借债，甚至敲诈素兰，逼其跟父亲要钱。

这一点对素兰来说近乎等于杀招。素兰的母亲因病早逝，那些年都是父亲忙里忙外。当得知素兰要远嫁的时候，父亲是一万个不赞同。沉浸在浓情蜜意里的素兰怎会听得进去，她信誓旦旦得向父亲保证，公司的事情一稳定，她就把父亲接过去。谁成想，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

素兰不想就这么放弃，于是又将希望寄托在公公婆婆那里，希望老两口可以帮忙规劝丈夫。然而，她所期盼的结果并没有出现。两个老人的意见完全一致，都指责素兰的不好，是她没有管住自己的老公，是她纵容了老公不切实际的创业。

面对如此的困境，素兰绝望了，那是她第一次产生了放弃的念头，只是当时，素兰已经有了孩子，她不得已委曲求全。

有一次，她身体很难受，想去医院开点药，可看到交款单时，她差一点儿就哭了。远嫁的女人，举目无亲，如果自己的男人再不善待自己，那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素兰说，她当时坐在医院长椅上，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真得有过想打掉孩子的念头。可后来，身边的人离开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从兜里掉出来一百块钱，她一眼就看到了，而且近乎于条件反射般迅速得抬脚将钱踩在脚底下，直到那个人离开。

当她忍了很久，弯下腰去捡那一百块钱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很卑贱。可她终究还是把钱放进了自己兜里。因为她太需要了。而这样的生活并没有彻底打破她对于婚姻的奢望。

只可惜，随着孩子的出生，一纸离婚协议也摆在了她和丈夫面前。起因竟是丈夫的出轨。

那一天，她独自带着孩子去医院检查，回到家后竟亲眼目睹了自己丈夫的出轨，而且还是在她的房间，她的床上。那一刻，她的心彻底死了，平静的看着丈夫和那个女人目中无人的离开，然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回到了父亲的家，那个永远都不会抛弃她嫌弃她的家。

那一天，她哭的歇斯底里，而父亲却笑了。她搞不懂父亲到底是怎么了，但她知道，父亲在那天笑过之后，再也没有笑过。

素兰就那样漫不经心的说着，不悲不喜，不骄不躁，似是这些话在她心里默读了无数遍，而今天只不过是一次有声版的叙述。

其实很多时候，人一旦发现自己走错了路，会立即拼了命的去尝试改变，哪怕是委曲求全，哪怕是困兽犹斗，都会沸腾着挣脱的欲望。可一旦发现，经过重重努力和绝望的坚持之后，自己依然深陷困境，便会选择认命。

但素兰终究是幸运得，她没有被蹉跎的洪流淹没，因为她遇到了一直没有抛弃过她的人。显然这个人不是顾毅。

“素兰姐，你现在还恨他么？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有没有想过复合。”“如果我说不恨，那一定是假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