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漫天飞雪婧瑢还乡

北京驶出来的火车喷着蒸汽朝着关外驶来，贵宾车厢里廖婧瑢随心的拨弄着怀里的琵琶。

十指弹出的旋律宛如青州司马笔下的“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小姐这心绪有些乱啊！”廖婧瑢的丫头婧烟一边给婧瑢整理着乐谱，一边说道。

婧瑢的十根玉指像葱根一样白嫩纤细，她握着的那把琵琶也是十分的精巧。

“几日来没有休息好，确实有些乱！”婧瑢转换了指法。

“小姐还是放不下那个法国人？”婧烟附身问了一句。

“毕竟那么深爱过，怎么可能说忘就忘！”婧瑢停下了手里的琵琶。

“你们在法国五年，分分合合，说到底，还是不合适。虽然你一身的洋装，可毕竟还是中国人，永远都无法真正的融入进去。还是这制琴的苏曼恒大师说得对，你的缘分还没有到！”婧烟也是无奈的摇摇头。

婧瑢回头继续拨弄琴弦，她轻轻闭上了眼睛，将自己完全沉浸在乐曲声中。

“我们还是回来了，小姐真的打算接手咱们家在东北的生意？”婧烟低声问了一句。

“父亲在北京教书，大哥身在香港，小哥一心全在军旅，崔叔上了年纪，总的有人管，我必须把这生意接起来，这样才能替大哥分忧，也不枉他这些年的疼爱！”火车继续朝着目的地驶去，婧瑢有些累了，婧烟给婧瑢盖上了毛毯，婧瑢睡着了。

自从出了山海关，就开始下雪，越往东北来，这雪就越大。

婧瑢睡得不是很实，火车发出的声音还是很吵的，也就是过了十分钟不到，婧瑢就醒了。

“小姐，还是别睡了，等回了海伦再睡吧！”婧烟过来把婧瑢给扶了起来。

婧瑢起来了，把毛毯放在了一边。

“这从北京一路出来，你看看这遍地的哀鸿，那些可怜的百姓，这么冷的天，连口热乎饭都没有，本以为大清亡了，这生活能过的好一点，可是比大清也好不到哪里去！”婧烟无奈的摇摇头。

“哪里都是一样，东北不也是一家天下吗！”婧瑢看了一眼外面的漫天飞雪。

火车在哈尔滨倒了车，然后就驶向了海伦，令婧瑢完没有想到的是，火车到了海伦城外突然间停了下来。

“这还没有进站，怎么就停下来了？”婧瑢起身拉开了帘子望着车窗外。

能听到呼呼刮着的北风，还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大地，这天上还在飘着鹅毛大雪。

“我去看看！”婧烟出了车厢，五分钟后，她就回来了。

“小姐，这车不能再往前走了，我们得从这里下车！”婧烟的口气带着不满，可是也很无奈。

婧瑢也惊了，这大雪天的，火车就停在这里，这叫怎么回事？家里的人还没有出来接，难道真的要自己徒步走回海伦城吗？

这里距离海伦城可还有很长的距离，走回去，岂不是要冻成冰块儿？

“什么原因停下了？”婧瑢问了一句。

“海伦城今天又新的警备司令要到任，为了安全，车站被暂时封锁了，只能让这位司令的火车进站，其余的都不可以！”婧烟说道。

“这些军阀真的没一个好东西！”婧瑢愤怒的下了车。

“小姐，这外面的雪确实挺大的，换双厚一点的棉鞋再把这狐狸毛的衣服换上，这样能抵挡一阵寒风。好在大少爷想的周到！”婧烟拿来了衣服和鞋子，婧瑢很快就换上了。

“大哥不是带了两件吗，你也换上，千万别冻坏了！”婧瑢也是很关心婧烟。

主仆俩一起下了车，这凌冽的寒风刮得脸真的生疼，婧瑢带着厚厚的手套都感觉这手都要被冻僵了。

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海伦城走。

走到离海伦城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婧瑢看见了风雪中一个自己很熟悉的身影。

“崔叔！”婧瑢顶着风很艰难的跑了过去。

“大小姐，可把你给等回来了！”这个被叫做崔叔的人是廖家的老管家，已经在这等了很长的时间了，此时的他一身霜雪，脸上也落满了雪，眉毛和胡子都白了。

“崔叔，怎么在这等着？等了多久了？家里的车呢？”婧瑢也是崔叔一小看到大的，对婧瑢是十分的疼爱，婧瑢对他也是十分的尊重。

“今年年初，小少爷给家里置办了一辆北境的新车，今天新的警备司令要来，所以这两辆车都被小少爷开走了，这不，今天就不能开车来接大小姐了。车站也被戒严了，我怕小姐回来路上不安全，于是我就亲在到这来接你！”崔叔说的时候都在瑟瑟发抖。

“好了崔叔，这天实在是太冷了，我们快回去吧，您看看您，这要是把您给冻坏了，我这心里怎么过意的去！”婧瑢搂着崔叔。

“婧烟，把大哥给崔叔的那件衣服拿出来，给崔叔穿上！”婧瑢回头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婧烟打开行李箱，拿出了一件貂裘大衣，婧瑢亲自给崔叔换上了衣服。

此时，海伦城车站，一群身着厚厚冬装的军官望着火车要来的方向，轨道两侧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

“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了，司令的车还没有进站，怎么回事？”一位二十几岁，身材颀长的年轻军官看了看手表，一双崭新的高筒皮靴竟然没有任何的落雪，帽子上五族共和的帽徽十分的显眼，那长长的睫毛承接了住了雪花，明亮的眼睛有神又坚毅。

“胡司令，这雪太大了，要不您进到里面去吧，等一会儿车进站了，你再出来也不迟！”这位年轻的军官是婧瑢的同胞小哥，廖靖麟。

“没事的，这点雪不算什么，我可以在外面等！”这位胡司令是已经离任的海伦城城防司令。

又过了十分钟，才有一辆火车穿过了暴风雪里朝车站驶来。

“来了！”廖靖麟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火车喷着气缓缓地停稳了，最先从车山下来的是十个扛着枪的士兵，然后是一个年纪和靖麟差不多的军官，他皮肤有些黑，身材很是魁梧，带着非常明显的军人气质，他在车门口停下了。

他叫佳林，是荣霈楚的警卫副官兼任侍从官。

随即一个带着黑色金丝边圆形墨镜，披着黑色绒制披风，同样穿着一双锃亮高筒皮靴的男人下了车。

胡司令和靖麟一同上前。

“哎呀，我的老弟呀，可把你给等来了！”胡司令上前直接握住了那个男人的手。

“这风雪太大了，路上停了几次，要不早就到了！”那个男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握住胡司令的那只手也是十分有力。

“你来了，我就可以安心的去复命履新了，这海伦城虽然是个小城，但是地理位置也是十分重要，在我们的管辖区还有日本人的军队，今后的每一件事你可都得小心。”胡司令语重心长。

“临来之前，大帅和少帅也是千叮咛万嘱咐，我荣霈楚这肩上的担子可是重啊，不像你，这一次躲清闲去了！”这个男人就是海伦城即将上任的新的城防警备司令荣霈楚。

“老弟，好好干，大帅一切都会看在眼里的。弟妹的身子怎么样了，没和你一起来？”胡司令转移了话题。

“入冬以来就又病了，接到新的任命她却卧床不起了，我儿子伯琮在老家陪着她，等天气不冷了，她也好了，我再把他们母子接来！”说道妻子，荣霈楚有些难受。

“这病了也十多年了，幸好有你照顾，等弟妹来了，就送她去哈尔滨好好治病。”胡司令还是很关心荣霈楚的。

“我知道，你看看，这时间也太赶了，我还想着咱们老哥俩几年没见了，这见了还想好好喝几杯给你践行，想不到你就这么着急的要走！”荣霈楚的口气有些遗憾。

“没办法，新的军务在身，大帅那边又催的急，这顿酒我就先记下了，日后再向你要！好了，我要走了！”胡司令再一次握住了荣霈楚的手。“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情！”胡司令一脚刚迈上车然后又退了回来。

“何事？”荣霈楚问道。

“靖麟，是我最信任也是最忠诚的下属，我是带不走他了，今后就让他跟着你了，好好栽培，这个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胡司令看着靖麟一脸的欣慰。

“交给我吧！”荣霈楚点头答应。

“送您上车！”荣霈楚扶着胡司令的胳膊迈上台阶，就在这时候，忽然一个负责警戒的的士兵跑了出来，端起枪直接将枪口对准了荣霈楚。

荣霈楚看了一眼，还没来得急反应，那个士兵就开枪了，荣霈楚下意识的护住了胡司令。

他可能是由于紧张，放了两枪但都没有打中，反而是胡司令身边的一位军官手臂受了伤。

佳林拿出了自己的配枪开枪射击，打中了士兵的胳膊，血瞬间就染红了雪白的地面。

那位士兵换了一只胳膊，由于受伤，手就更加不稳了，他有接连的开了两枪，可惜都没有打中。

本来极具深情和感情的欢迎和送别就在一瞬间被染上了一股血腥之气，现场的气氛一下紧张了很多。天空中的雪没有要停的意思，地上那殷红的一片格外的刺眼。

一向十分稳重的靖麟也是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次警卫是他亲自部署负责的，出了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佳林拿枪对着那个已经倒地中了三枪的士兵，他的另外一只手拎起了他的衣领，刚才还和颜悦色的副官这一刻就变成了地狱里来的修罗。

“谁指使你干的，你又是怎么进来的，说出来，你还能活命！”佳林眼露凶光。

那个士兵忽然间七窍流血而亡，死相十分的难看。

靖麟呆呆的站在一边。

荣霈楚走到这个士兵的面前一下就撸起来他的衣袖，看到了一个类似于古青铜器的文身。

“没事的靖麟，这不是你的责任，都追到了这，不杀了我他们不罢休啊！”荣霈楚狠狠地扔下了那个士兵的胳膊。

“抬下去好生掩埋，给他的家人送一些钱粮！”荣霈楚拍了拍白手套上的落雪。

靖麟直接叫人把这个士兵给抬了下去。

“是他们？”胡司令久经沙场，对于这样的场景也是习惯了，只是他的眉头皱的很紧。

“还有些旧的恩怨未了，日后一起做个了断！”荣霈楚看着那已经被大雪掩埋了的血迹。

“与自己不利的人和事情就要早日了结，免得夜长梦多，伤了自己又伤了自己身边的人！”胡司令的这句话好有深意。

“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我送兄长上车！”荣霈楚露出了一个值得玩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