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常事竞赛

齐磬步伐缓慢地扶着秦可蓁走着，目光看着她的模样出神。

她长得不算漂亮，却很有一种小家碧玉的安静感。那张脸永远是素面朝天，干干净净的，肤色透着不算白的晰透；若是让她戴上眼镜，把她扔到人群里面，估计是认不出来的。

她很平凡。比如她的外貌，她的服饰；可她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她说出来的话，一个举动，一个眼神，都无时无刻地在告诉别人，她的安静与敏锐。

就这么想了不知道有多久，直到她抬起头朝这个方向看过来，齐磬才堪堪回过神。

秦可蓁整个人恹恹的，而且神经一向大条，并没有注意到刚才发生的事，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没说；而她是个安静的，只要别人不搭话，她一般不怎么说话。

齐磬想要打破这种静得有点凝滞的气氛，开口道：“刚才那个配药的……”

她抬眸朝齐磬看了过去，淡淡开口。

“你知道乔达摩么？”

“什么？”

她眯了眯眼，移开视线看向周围的草地，能够清晰地看到草尖上的露水，鼻尖嗅到淡淡的青草味儿。

“乔达摩·悉达多，那是释迦牟尼的本名。”

齐磬不解。

“他以本誓愿于娑婆世界、五浊恶世示现成佛，看透了人世生老病死，大彻大悟。我从前认为能看透世间万物的人，佛泽深厚；可刚刚才发现，其实不尽如此。”

齐磬跟着她的脚步，还是很不明白。

“他在恒河传教，向世人宣扬佛法；可世人的智根并不如他。所以……”她抬头看着太阳散发开来的光线，瞳孔微缩。

“我觉得面对五浊，比起强化，惩罚似乎来得更快更有效一些。”

风静静地吹过来，好像能听到她声音的回荡。

齐磬看着她的侧脸，猛然有这样一种错觉。仿佛她不应该站在这样青葱的校园，比起物理实验室，她更适合站在老寺，安静地站在佛的身边，同佛一起聆听万物之声。

这个想法让齐磬觉得尴尬，不由得讪笑一声，“你的理工成绩很好，我以为你更相信科学。”

她看了齐磬一眼，突然安静下来，没有再说话。

……

校内竞赛的前一个月，她被通知停课四周，并和其他九个物理系代表收拾资料去培训室进行集训。

秦可蓁听到这个消息，看着低眉顺眼地在整理资料的她，忍不住在桌子上捶了一拳头，抱怨道：“什么嘛，那我不是一个月都见不到你？”

她瞥了那个埋怨鬼一眼，“晚上我还是会回寝室睡。”

“上次也是这样，可你每次都被其他人拉后腿，弄得初试都过不去，”秦可蓁撇撇嘴，“也不知道老师怎么想的。我们虽然是物理系，可这智商摆在这里，和那群少年班的小鬼相比，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老师还非要你们去争，”说着，顿了顿，对着沈轻罗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当然，这里面不包括你，你的智商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她没说话，整理好了资料，背上书包打算出门。可脚刚刚往前迈出一步，背后就有一只抓住了她的衣服。

她回过头去。

只见秦可蓁哭丧着脸低嚎，“轻罗啊，你停课一个月，那我的物理作业怎么办啊？”

“……”

原来这才是造成秦可蓁对她依依不舍根本原因。

她偏过头去，思虑片刻，提示道：“林小姐的物理化也不差。”

却没想到秦可蓁会对这个作业本的主人不屑一顾。

“她都失踪好几天了。”

“嗯？”

秦可蓁瞪着眼看她，“你难道没发现吗？那天你出门去图书馆后，我下床去阳台收了个衣服，就看见宿舍楼外面，她上了一个男人的敞篷跑车。我们寝室里她的那张床，已经空了好几天啦！”

她“哦”了一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语气顿了顿，说：“那你再想想办法吧，我得走了。”

左脚往前踏了一步，却又感受到背后某物的拉力，让她无力前行。她又回过头去，正对上秦可蓁可怜兮兮的眼。

“还有什么事？”

“轻罗，晚上回来给我辅导辅导功课吧？”

“……”

她随口应下，一等秦可蓁的爪子松开她的衣服，立刻就迈开步子逃离了教室。

一路都走得匆忙。因为刚才秦可蓁的拖拉，原本充足的能够到达培训室的时间突然变得有些紧张。

她低着头，脚步如飞，周围的景物都跟昙花一现般的闪过。

快到了，就快到了……

她站在培训室门口停了下来，抬眸时，平稳了一下自己的气息。随后，她的手掌握上了门把手，轻轻旋开。

“吱嘎——”

随着门渐渐往里坐着圆弧的轨迹运动，她看到里面众人的视线纷纷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包括物理老师。

培训室很大，若是人挤人的话，大概能挤下几百人。可里头空空荡荡的，几十个人为一堆，大概有三四堆，全都是零零散散的分散在各处。

坐在最前排的，个子拔高，五六个人的头发都染着花花绿绿的颜色，有的两指中间还夹着根烟，面容却稍显稚嫩。

她的左脚踏进门的那一刻，第一排的某个蓝头发的男生朝着她的方向吹了声口哨，显得既放浪又轻浮。

“呦，迟到了啊？外语学院的？”

一般来说，参加这种大型物理竞赛的学院都是偏理工学院的，男生会更多。有时候，甚至全部都是男生。比如物理系、化学系、数学系，这些都是属于理学院。外语学院是今年刚刚审批参与竞赛的学院，自然女学生会多一些。

物理老师还没开口说话，坐在右边角落上的物理系的团队的队长不屑地瞥了一眼那个蓝头发的少年，嗤笑一声。

“没见识，这是我们物理系的学妹。”

而蓝头发少年身边那个指尖夹着烟的红头发少年眯了眯眼睛，将烟尾叼到嘴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突然笑了一声，“我认得你，沈轻罗。去年的比赛里，你们团队里也只有你能够得上标准，其他人都是垃圾。”

“喂，周一杭，你……”

“怎么？自己没本事还不兴我说两句了？”周一杭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当着众人的面给自己口中的烟点上了火，深深地吸了一口。

打火机上的火苗跳窜了几番，被风吹灭了。他懒洋洋地软躺在椅子上，转过头去看向物理系的队长，目光挑衅地朝他吐出一口烟雾。

“就是你，你，还有你，拖了她的后腿。”

他的唇边漫着恶劣的笑意，一边说着，随手点了团队里的几人。

几个师兄的脸色都变了变。

她朝周一杭看了过去，微微扯了扯自己的嘴角。

这个少年年纪轻轻，果真是不愧Ａ大少年班的招牌。这短短几句话里面，看起来好像是在帮她树立威信，可实际上却是在挑拨离间。因为他们物理系的成绩最后不是个人的，而是团队的成绩。

可这还只是个开始。

只见周一杭转过头来看向她，将手中的烟头掐灭在椅子上。很快，椅子上落下一个黑灰的圆圈。

他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敌人，又像是在看玩物，那样冷漠中又显着点慵懒，慵懒中还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吐出来的字眼却像是沾了蜜糖般诱人犯罪。

“小姐姐，别跟着那帮蠢货比赛了，我们少年班很欢迎你的到来。到时候拿了头奖，我保证能让Ａ大所有人在奖状上看到你的名字。”

这像是帝王给予乞丐恩赐般的奖赏；可谁都不能否认，能让自己的名字与少年班的名字齐平，那可不是一般学生能羡慕得来的。

在Ａ大，少年班就是一个神话，高高在上的神话。

她看着自己的脚尖，没说一句话。

气氛一下子显得有些紧张。

站在讲台旁边的物理老师不断用眼神示意着让她回到物理系的团队那里去，自己却似乎遵守着某种规则，对少年班的参加竞赛的团队这样的不成规矩而不闻不问，甚至不敢参与一句话。

良久良久，她才抬起头，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

指针指向八点十五分，秒针还在滴滴答答地走动。

她转移视线，目光扫过少年班竞赛团队的每一个人，忽然笑了笑，像是得到了一颗糖果的孩子，一步一步走向周一杭。

众人纷纷面面相觑，心中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同一个猜测——

物理系团队的沈轻罗真的要转而投靠少年班团队的周一杭？

此时，物理系的师兄们的脸个个黑沉如铁，看向她的目光里仿佛淬了毒一般，像是在凌迟一个叛徒。

顿时，所有团队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同一个焦点上。

周一杭看着她，不由得轻蔑地笑了笑。

身旁的蓝头发少年疑惑地戳了戳他，“哎？你不是说说的啊，真要她加入我们的团队？可是队长他还没有过来，万一……”

“你可真是和她一样好骗，”周一杭冷笑一声，“等她走过来，我就要送口唾沫给她。凭她的资质，也配跟我们少年班团队的名字齐平，让这个白痴理所应当地享受着我们的荣誉？”

蓝头发少年恍然大悟，怪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你的了。正好队长过来，让他看一场好戏。”

周一杭眯着眼，转过头去，眼看着她越走越近，越走越近。他的血液怪异地沸腾了起来，整个人就像是吸了毒一般的兴奋。

他就是看不惯她那副什么都显得不在意的样子，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羞辱她一番，看看她会不会露出别的表情。

是羞愧，尴尬，耻辱，亦或是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