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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上已经是一派繁忙的景象。

重庆建司和贵州建司承建的主厂房，已经上到了第三层。框架结构厂房本身并不复杂，费脑筋的是构筑构建和设备基础。斜坡、漏斗、梭槽、隔板，都是钢筋混凝土浇筑而成，拆除模板后，表面光洁、色泽均匀、密实度高，施工工艺完全到位。按照工艺流程配备的各项设备已经订货，现场正按工艺设计图纸和厂家提供的设备安装图纸布置设备基础。工业设备的地脚螺栓，密密麻麻就像蜂窝阵，每个地脚螺栓的位置必须按照轴线尺寸要求，在楼板上定位放线。两个主厂房总共有近千个地脚螺栓，施工单位放出位置来之后，得一个一个对照图纸检查轴线位置、尺寸和深度，一点都马虎不得，如果位置错误或者尺寸偏差，将直接影响到生产线安装和正常运转，进而影响到产品质量．．．．．．这又是我的任务。

锅炉房的烟道、烟囱，已经砌筑完成。工人用砖砌成的圆拱形烟道跟教科书里的一模一样，其中一根烟道偏心，在即将进入烟囱的交汇处，侧向拐了个２０厘米的弯，这就是我干的了，呵呵。２５米高的烟囱下大上小，顶端只容得下一个人转身，烟囱筒身预留爬梯以备检修。桓哥和人赌２００块钱，五分钟之内，爬梯上下一个来回。我看见他爬到最高点，扯下插在顶端的小红旗，向下面的人来回挥舞，不禁帮他捏了一把汗，因为我注意到烟囱在左右摇晃。于大手下的工长小李，在一旁淡定地告诉我，摇晃才说明一切正常，如果烟囱不摇晃，那表示筒身砌筑存在偏心，反而是严重的质量问题．．．．．．总之，桓哥赢了２００块，今晚招待所吃饭可以加啤酒了。

招待所来了好些新服务员，据说她们里面有人，以前在ＯＫ厅做过小姐。招待所所长给县里的申请终于有了回复，由县里出钱，对招待所逐步维护装修，按照宾馆的标准，调整布置和安排，以达到重塑形象和功能提升的效果，并有计划陆续开设茶楼、浴足、歌厅．．．．．．新近上岗的服务员都在Ｌ市进行过专业的培训，统一了制服，着装整齐划一，对人彬彬有礼，真是新年新气象。

吕红她们几个老服务员都在，她们的合同要下半年才到期，也都征求过意见，表示愿意继续在招待所工作，将参加第二批的专业技能培训。我在回招待所一周后才和她聊了两句：

“年过得可好？春节相亲了没？”

她犹豫了一下，说：

“．．．．．．相了亲，家里安排了几次，但都好像不合适。”

“怎么呢？”

我感觉有点意外，她也才２０岁呢，看来农村家庭嫁女之心的确迫切。

“那个人是邻村的，比我大七八岁，很早就出去打工，听说去过不少地方，听说非常能干，很会做生意．．．．．．．．我总觉得这人不实在，虽说他挣了钱，给家里修了房子．．．．．．”

我觉得吕红在这事儿上不糊涂，像她那样貌不出众，家境也不殷实的条件，最重要的就是找个踏实勤快、善良淳朴的人家，才是她的好姻缘。说起来吕红人不错，细心热情、心地又好、开朗欢快，不知那个傻小子能娶到她，也算是有福之人。想着想着，我觉得自己就像个长辈，在思考晚辈丫头的终身大事，而且老气横秋，已是没有半点浪漫和憧憬。

“现在规定不能随意拿走客人房间的东西，以后你把衣服端出来，我给你洗吧？”

“不用了吧？我会洗．．．．．．”

她又是一笑：

“说定了，到时候我喊你哦。”说完转身走了。

“．．．．．．”

桓哥继续开启夜夜笙歌模式，我也跟着胡混，反正有人安排，来者不拒。经常是重庆、贵州、Ｌ市施工单位的各色人等，在卡座上和小姐们窃窃私语，谈人生、谈哲学，摸摸搞搞、挽臂掐腿、调笑尖叫、喝酒行令。我和桓哥交替引吭高歌、相互吹捧喝彩，我们把以前各自喜欢的歌曲都唱了个遍，并且毫无保留地相互交流学习，桓哥终于学会了《沉默是金》，我居然也学会了唱《智斗》。

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两个月，天气渐暖。业主设备处派人来验收厂房设备基础，我陪着他们在工地上用钢尺、卷尺拉了两天，全部地脚螺栓准确无误。最后一天下午，设备处长亲自来核验，从公文包里摸出另一份图纸来，就与现场完全对不上号。原来，设备处原定意大利设备，由于交付时间延迟，已经改为德国设备，两种设备工艺流程虽然大致相仿，但流水线尺寸却不一样，也就是说，近千个地脚螺栓设备基础全部报废。他妈的，枉我这俩月辛辛苦苦核对尺寸、锱铢必较校正偏差了。

老王在一旁安慰我：

“小周，设备处这帮孙子确实混账，你别往心里去，估计董事会上有人会找他们麻烦。”

“我往心里去？笑话！关我什么事儿？我只管按图索骥、照猫画虎、依葫芦画瓢。业主有的是钱，别说几个洞洞眼眼的螺栓孔，厂房推到重修我都无所谓！”

老王一愣，没再言语。

第二天，业主召集设备处全体开会，现场停工一天。我和桓哥不属于工艺方面的管理人员，都可以不参加，桓哥找老钟借了个车，我们去县城后面的山上找了个农家乐，晒太阳、喝茶。

“小周，我问过你和招待所那个小吕？嘿嘿嘿．．．．．．”

“我说过了，啥事儿都没有，只是朋友，真的。”

“哦，我是和你开你玩笑，我听说她和男朋友分手了。”

“男朋友？我不知道，这段时间没听她说起过。”

“招待所所长和我闲聊，说小吕经常请假，据说在家里安排下，已经陆续交往了好几个男朋友了。和最近这个男的，交往了一个多月，年纪不大，但很油滑，以前在外打工结过婚，离婚后一直隐瞒着，好像还有点钱，哄得小吕父母高兴，就想催着小吕嫁人，小吕又不愿意，就这些．．．．．．”

“桓哥，呵呵，你怎么这么八卦了？哈哈。”

“嗨，也有小吴她们中午吃饭的时候说的，我们这不没事儿闲聊吗？．．．．．．对了，小周，过年之后，我感觉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呢？神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晚上出去唱歌喝酒，我看你也兴致不高，有啥心事？”

“春节家里有人去世，我帮着办丧事，没缓过劲儿来。”

“就为这个？”

“就为这个，没别的。我郁闷挺久了，总觉得干什么事儿都打不起精神，日子过得没劲透了，有时觉得人活着也没劲．．．．．．我知道这也就是我的一点傻想头，你春节离婚也不愉快，就没跟你提，不是我不相信你哈桓哥。”

他听完一笑，冲我神秘地眨巴眨巴眼睛：

“你这个问题，我还可以和你讨论讨论，你听说过潘晓来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