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棋子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已经是初冬，天气乍寒，华锦歌的毒越来越深了，现在即使不是月圆之夜，她也会感到周身寒冷难耐。一个个夜，她停灯向晓，抱影无眠。

自从那天之后，她再没有同聂冠辰同房。她找各种理由搪塞他，直到聂冠辰认为她的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才停止“无理取闹”。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快要走到尽头，可是，她还没有救出自己的师父，她没能完成师父和皇上对她的嘱咐，她必须在她活着的时候把欠的债还清，来世好一身清明与他再见。

她开始采取行动，而如今能助她完成这项大计的只有流风。

“我想我不会帮助你做任何事情。”

“如果我说这件事是跟王爷有关呢？”

流风听到聂冠辰心软了，但还是将信将疑，在她的心里，华锦歌不过是个三心两意的女人而已。

华锦歌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我怀孕了。是他的孩子。你会替我们高兴吗？”

流风努力镇定自己，可是手指还是颤抖不停。“真的？王爷的孩子，王爷的孩子。”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华锦歌的微微隆起，但尚不明显的小腹，像是在抚摸着婴孩般轻柔。

“可是，我保不住他。”

流风的微笑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我中了冰美人的毒，体内寒气太重，我保不了这个孩子。”华锦歌已经哽咽：“我知道这可能是我跟他唯一的一个孩子，你知道当我得知我怀孕时我有多开心吗？我有孕了，我将成为一个母亲。可是我中了毒，当我知道我保不了他，我恨，恨我自己，恨我无能，恨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好。”

流风身为一个女子，她看到华锦歌潸然泪下的样子，她想她能知晓一个母亲知道自己的孩子将要离去会有多么痛苦。

“也许会有办法的。”

华锦歌摇摇头，说道：“没有的，没有解药的。我的生命也要走到尽头了，我很快就会去陪伴我的孩子，不让他感到孤单。”

“我能做什么？”

“我要你让王爷相信这个孩子不是他的，让他觉得我不值得他爱。”

“我不可能帮你做这件事，这样太残忍。”

“流风，”华锦歌抹干眼泪，“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就爱上他了，我本想与他长相厮守，白头到老。可是，师父说，乔为胜要杀三皇子，师父让我保护他，我带着圣旨嫁给了他，却让我们之间产生了罅隙。你知道吗？皇上给了我另外一道圣旨，如果我不想继续，随时可以离开。可是我心甘情愿，我要助他杀了乔为胜。”

“可是这跟你让我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如果他以为这个孩子不是他的，当孩子离开时他就不会太伤心，如果他以为我背叛了他，他就会恨我，我离开后，他会很快忘了我。流风，恨，总比爱要容易放下。”

流风看着眼前这个身量纤纤的女子，开始心疼。

“在你将……我是说，在你生命的最后，他应该陪着你。”

“我只要他平安。”

许久，流风才开口：“好，我答应你。”

“王爷，属下有事禀告。”

正在书房看书的聂冠辰看到流风，有些紧张，她奉命关注华锦歌的一举一动，可是她有什么不好？

“什么事？”

“王妃最近都在躲着王爷，王爷可知道原因？”

聂冠辰稍嫌难看：“这不是你的事。”

“王妃她有孕了。”

“有孕了？真的？我去看她。”

“王爷，那个孩子不是你的。”

流风话音刚落，聂冠辰就掐住了她的脖子：“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杀了你？”

“流风的命是王爷的，王爷要取，流风不会拒绝，流风只是想让王爷知道真相。王爷有三个月没留宿明秀居了，可是王妃的孩子只有两个月。”

“滚。”

“那孩子是墨漓的。”

“滚。”聂冠辰一掌打了出去，流风重重撞在墙上又落在地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墨漓在大祁滞留了一个月，就是因为王妃，王爷不是不知道在中秋夜他们相见的事情。”流风锲而不舍地说着，心疼着。终于忍不住泪流成河，如果王爷恨华锦歌，她会心疼，如果华锦歌死了，她会难过，她知道华锦歌的苦，难，痛。她羡慕华锦歌，如果那个能为王爷付出这么多的人是她，该有多好。而如今，她能做的就是帮助华锦歌豁出命保王爷周全。

聂冠辰不敢想下去，一阵风般来到明秀居。

此时的华锦歌正满脸慈爱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她想象着这个孩子在自己肚子里的样子，想象着如果他能来到世界上，会像谁呢？还是像聂冠辰吧，像他那样英俊、儒雅。

本是一副美人慈母图，在聂冠辰眼中却成了丑陋的景象。

“你很爱这个孩子？”

华锦歌看到他眼里的恨意，知道流风成功了，该是欣喜还是难过？

“当然，这是我的孩子，我当然爱他。”

“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华锦歌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可是也不能问，只能沉默。

“怎么？”聂冠辰嘲讽道：“你孩子的父亲，你心里的人，你不知道是谁？你是不是觉得我没能继承皇位，所以就跟他好上了？是，他是燕国太子，他是将来的王位继承人，你会有母仪天下的权力。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让我休了你，然后奔向他？”

华锦歌知道他说的是墨漓，也好，这样他就不能乱来了。可是，这样的谎话太大了，如果他找到墨漓，这件事一定会穿帮，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不说话？哼，我告诉你，你休想，我是不会写休书的，你就做梦和他相会吧。”尽管知道她不爱自己，聂冠辰还是不舍得放她走。可是，这点他是不会跟任何人说的，风流倜傥的王爷怎么可以这样卑微地爱着？

华锦歌始终不语。

流风后来找到华锦歌，一心愧疚：“我对不住你。”

华锦歌却道：“谢谢你。等我找到机会杀乔为胜，你还会帮我吗？”

“万死不辞。”

溶月一直在小心留意着王府里的一切，可是根本没有什么异常。

这天，她又坐在花园里唉声叹气：“哎。”

“怎么了？”元峰关心地问。

他们两个在平日里关系越来越好，在元峰眼里，她就是个纯真的小女孩，而在溶月的眼里，元峰又有些呆头呆脑的可爱。

“你不懂。”

元峰委屈地说道：“你不说我怎么懂？到底是什么事情？”

溶月翻了个白眼道：“王妃说……”溶月适时打住，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说出口，“我觉得王妃最近很不开心，身体状况也不太好，身子总是冰凉。我很担心她。你说，是不是因为那次受伤，留下了病根？”

元峰眼神闪烁，道：“也许吧。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情，你也不要太担心。”

溶月打了他胳膊一巴掌：“我说你不懂，你根本不会关心人。我真恨那刺客，也下得去手。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真想跟着王妃去了。”

元峰赶紧捂住她的嘴：“别说傻话。”

溶月扒掉他的手：“我没有说傻话。如果谁要杀了王妃，我就跟他同归于尽。”

“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溶月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元峰不知所措。如果有一天她知道那个要杀华锦歌的人是他，她真的会跟同他归于尽吗？

“你说王府里会不会有什么人暗中想要害王爷和王妃？以前那么多刺客，最近是平静了一些，可是我总感觉是暗潮汹涌，比以前还要可怕。你经常跟着王爷，一定要保护王爷。如果王爷有什么事情，王妃肯定也不会好过，那样我会更加难过。”溶月自顾地说着。“你要答应我知道吗？”

看到元峰在那里愣神，溶月有点生气：“喂，我跟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在听啊？”

元峰赶紧点头，可是当溶月问他她都说些什么时，他又答不上来，溶月便撇下他一个人走了。

看着她倔强的身影，元峰心里的那杆秤始终低沉的那端开始慢慢抬起。潜移默化中，他似乎已经被溶月影响。

皇宫。

乔晴烟生气地坐在聂颀的面前，而聂颀则是一脸的无所谓，这更加激起了乔晴烟的怒火。

“你心里现在只有她对不对？那我算什么？”乔晴烟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藏在心底的话。

聂颀瞥了她一眼，甚是不屑地说道：“你？你能算什么？你能跟她相提并论吗？”

“你说什么？”已经被骄纵惯了的乔晴烟忍无可忍伸手要去打他，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手无缚鸡之力的乔晴烟被他甩到一边去。

“你不知道吗？你只是你父亲和我共图大业中的一枚棋子，唯一能把我们联系在一起的棋子而已。你在父亲的眼里也只是这样而已，你还能算什么？你难道认为我会把你父亲眼中的棋子视为掌中宝吗？”

乔晴烟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是一枚棋子，可是当这个事实被赤裸裸地说出来时，还是难以接受，心中的愤怒继而转化成恨，刻骨铭心地恨。

可是聂颀一点要停止的意思都没有：“当初你和那书生感情多好啊，如果你是乔子清的话，他也不会如此坚决地拆散你们，可惜你是女儿身，如果你跟那个书生成亲，对他不仅没有帮助，说不定还会拖累他，你嫁给我还能为他铺平官路。这就是你­——乔晴烟唯一的用途。”

聂颀的话句句戳中要害。乔晴烟的指甲抓紧了肉中，丝毫不能缓解她心中的痛与恨。

“你不让我爱别人，你又何曾爱过我？还记得新婚之夜吗，你在我的身下，念着别人的名字，那我又算什么？哼，你和我，皇上和皇后，仅此而已。”聂颀说完这番话扬长而去，看那背影似乎释怀了一般。

乔晴烟彻底瘫在地上，她还以为他不知道，或者忘记了，原来他一直都耿耿于怀，这还真是报应。当他喜欢她的时候，她对他的爱不屑一顾，慢慢地，当她开始喜欢他时，他却放手，转身，以别人为自己的方向。

可是，即使如此，她还是他的皇后，独一无二的皇后，母仪天下的皇后，她不会让华锦歌夺走属于她的一切。乔晴烟挣扎着起身，昂起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自信，骄傲地走出房间，只是脸上的泪水出卖了她的故作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