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访将军府

翌日，霁孟秋一家守约来到将军府。霁颜第一个跳下马车，然后依次扶着二夫人和霁孟秋下车。霁颜挽着二夫人的胳膊走上将军府门前的台阶，只是简单地打量一下，她就发现将军府的门面比霁家要气派许多，不愧是将军世家。

朱漆大门敞开着，有六位武装的侍卫分别守在两侧，他们头戴凤翅盔，盔顶加铁片缀翠玉明珠，饰红缨。还有一位系着方团玉带的门人毕恭毕敬地站着。他见到霁家三人后欠了欠身，说道，“将军和夫人正在大厅等候多时了。”

“多谢引路。”霁孟秋颔首说道。

他们跟随门人走进大厅，这里的陈列和霁府也完全不同，山石花鸟，家具摆设，都有种天然的硬气——宏伟庄重、高峻威严、气象森然。而且，才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她就遇到了不下二十位的家仆侍女。不得不说，她的心里有点震撼。

大厅里，高将军和高夫人坐在上座，左右各有人伺候，霁颜只轻轻一瞥，就看见那日跟在轿旁的女子，她换了身彩缎百褶裙。再微微往上一看，她瞧见高夫人，内穿浅紫色长袍，外披一件橘红色腰襦，领边用金丝绣着各类花草纹样。她梳着堕马髻，斜插一支金琼步摇钗，既有大夫人的贵气，又有三夫人的美艳，怪不得能成为高将军唯一的妻子。霁颜暗暗想着，又将视线挪到高沈飞身上。他坐姿笔挺，穿着赤紫锦衣，腰肚裹着彩锦阔幅四角圆裁绣袍肚，系着两条镶金边的革带，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大将。

“霁兄，好久不见了。”高沈飞的嗓音是沉沉的沙哑。

“是啊！”霁孟秋笑着回答，然后简单地介绍道，“这是拙荆潘氏。这是我家小女，名唤霁颜。颜儿，见过高将军、高夫人。”

“高将军好，高夫人好。”霁颜行了一礼，而后闷头不敢说话。

“霁颜吧，多少年没见了，出落地越发标致了。”高沈飞客套地说道。高夫人脸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坐下来说吧。”高沈飞又示意下人端上三盏茶水。霁孟秋和二夫人相应坐下，霁颜也迟疑地坐在二夫人身边。

霁孟秋饮了一口茶，而后正了正身子，郑重地问道，“圣上可还安好？”

“圣上正与周王爷在围城狩猎，兴致倒是斐然。”高沈飞拿起茶盅，轻啄了一口，继续关切地说道，“我听奕儿说前段日子宝玉行出贼了，没什么大碍吧？”

“无碍。”

之后几人便高谈阔论起来，霁颜任是无话可插，只好坐在位置上发呆。良久，门口突然传来一道算是熟悉的声音，霁颜抬眸看着来人。同时，高奕也看到霁颜，他向众人行礼后，自然而然地走到她的身边，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霁颜瞪了他一眼，低斥道，“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娘，要不我带霁姑娘在府里转转吧？”高奕望着高夫人，得体地问道。他一来，高夫人的脸上立马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她点着头，表示同意。

“这样也好。”高将军和霁孟秋眼神会意，都很赞成。霁颜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下来，告安后跟着高奕走出大厅。他们走后不久，高夫人和宝瑕带着二夫人到后院花园赏荷散心。而高沈飞和霁孟秋也移驾到了书房，他下令遣走所有下人。霁孟秋顿觉疑惑，张口问道，“将军这是为何？”

高沈飞无声地望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孟秋，这次圣上派我回南城，其实还有一件要事。”他的眸色骤地变深，“你还记得四十三年前风靡一时的玖龙钗吗？”

闻言，霁孟秋用力握住椅子的扶手，神色紧张又期待，“玖……玖龙钗有下落了？”

有关于玖龙钗的传说，要从四十三年前说起。势力平平的仁宗帝机缘巧合获得高人的指点，并被赐予一支玖龙钗，而后他取得江山，开创了盛世王朝。民间甚至还流传着玖龙钗有保人长生不死百病全无的神奇功效。因此，仁宗帝把玖龙钗视为国家的福祉，特意派人精心守护。霁家就是被选中的珠宝行之一。那时，霁孟秋只有七岁，可他仍然清晰地记得父亲对玖龙钗的称叹——那是世上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工艺。

只是二十年前，景宗帝登位的那一日，才发现玖龙钗竟然离奇失踪了。为了稳定民心，圣上未张扬此事，而是秘密派人调查，可一直杳无音讯。就是在这个调查过程中，霁孟秋意外得知了这个消息，但他一直守口如瓶，未向任何人透露。

高沈飞见他知道也不奇怪，只是摇了摇头道，“圣上等不下去了，他想要重新打造一支玖龙钗。他让我来全权负责这件事情。”

“重新打造？玖龙钗的工艺独一无二，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我知道。”高沈飞语气不容得拒绝，“但这是圣谕。再过五百日，就是双年祭天之时。若祭天仪式上，百姓知道玖龙钗不见，必定会民心大乱，对江山社稷不利啊！”

“好。”霁孟秋颔首，“我会尽力。”

“嗯。此事千万不能声张。”高沈飞再三叮嘱，“不过往后若你我成为亲家，关系密切，大家自然也不会起疑。”

“这样极好！”

差不多离开大厅挺远的距离，霁颜突然重重的一拳落在高奕后背，愤愤道，“我上辈子肯定欠你家钱。”

“这辈子也欠阿！”高奕一脸坏笑地望着她。

霁颜叉着腰，一本正经地吐槽道，“我说，你一个大男人，如果连自己将来的妻子都选不了，是不是活得太窝囊了？！”

“什么意思？”

“我爹叫我来和你相亲。”霁颜不耐烦地回答道，她才十九芳华，怎么就沦落到相亲的地步了？！

“你？”高奕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很嫌弃我阿！”回答他后，霁颜又自顾自地往前面池子上的小桥走去。高奕以为她生气，就三两步追上去，解释道，“那倒不是。”

“哼，我还希望你嫌弃我呢！”她趴在护栏上，撅着嘴，漫不经心地说道。

高奕靠在她另一边，回答道，“你放心吧，我爹不能逼我做不想做的事情。”

“你说真的？”霁颜提起精神，望着他的侧脸，微微一笑，“这样我们就算达成共识了。你不娶我，我不嫁你。”

“而且，”她又继续补充道，“我们不能做假戏，我可是见过太多假戏真做的血淋淋的教训，这招绝对不可行。”

“你想的也太久远了吧。”

“这叫未雨绸缪。话说，你真的没有心仪的女子吗？”霁颜八卦地审视着他，“我看顾捕快就挺好看的，你娘身边的那个贴身丫鬟也不错啊？！”

“没有。”他语气肯定，“你就不用瞎忙活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

“交给你，我能放心吗？”

“好啊，那我这就去和他们说，我和你情投意合，最好马上就成亲。”高奕转身，霁颜马上拉住他，投降道，“别闹了，交给你还不行么！”

高奕回过头，笑容灿烂，一时竟让霁颜晃了神。她连忙转过头，见一排家仆从小桥那端走来，又问道，“你们高家到底有多少仆人啊？我看你们家也只有三口人，需要那么多的家仆伺候着吗？”

“这个嘛，我娘房里有一个宝瑕，四个大丫鬟，分别负责膳食、服饰、起居、走访，大丫鬟底下还有二十来个小丫鬟。再加上正副管家两人、账房十人、厨工门房杂役五十余人，园林护工百余人……”

“打住打住。”霁颜连忙让高奕噤声，“你们家一个月开销得有多大啊？心疼你爹！”

“这些花的都是官银。”

“那为何你爹娘身边都有人跟着，你却是独来独往的？”

“有人跟着总是觉得不自在。”

“得了吧，你这明摆着就是炫富。”霁颜双手环抱于胸前，不慌不忙地继续往前走，又兴起问道，“这池里有鱼么？”

“怎么？”高奕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池水，“你还想下水抓鱼？”

“如果你家的鱼价值不菲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霁颜拖着懒洋洋的脚步沿着池边一直往东走，然后遇到一个石墩，她顺势坐下，翘起二郎腿。

“霁家大小姐原来这般放浪不羁？”她做事随性，说话风格也自成一派，越是相处，越是看不见当初那个来求他当捕快的‘霁颜’身上的半分影子。

“喂，高奕，你有去过皇宫吗，是不是比你家还要大气？”霁颜又突发奇想地问他。也许是对冷冰冰的现实太过失望，所以她才一直对古代的生活向往万分。而皇宫就是其中的首选。她多想亲眼去看一看百官朝拜天子时震撼的场面。

“这话问的有失你霁家大小姐的水准吧！”

霁颜不明白他的意思，呢喃道，“嗯？”

“霁家几乎承包了皇宫里所有珠钗首饰的货源，你大哥二哥去皇宫的次数可比我多多了。”

“原来是这样。”霁颜心里暗喜，下次可以让二哥带她去皇宫了。这次穿越之旅，她收获颇多呢！

又四处闲逛了一会儿，宝瑕奉高夫人之命来请霁颜回去，高奕便随她一起回到大厅，又亲自送三人出府。霁孟秋和二夫人一路上都对高奕赞赏有加，霁颜不忍拂了他们二人的好心情，只好少言寡语，静静地坐着。

而将军府内，高夫人随着高沈飞回到房中，见他眉眼中满是喜意，便问道，“霁家可是答允了？”

“嗯。能和霁家成为亲家，也不失为一桩美谈啊！”

“将军，霁家虽是南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可我们高家乃是将门之后，怕是不妥。况且我素来中意晓潇，良荣与丽燕走得早，生前曾托付我好好照看他们的一双儿女。两年前晓晟无故离开，若奕儿再娶了霁家女儿，我如何对得起他们的在天之灵？”

“夫人，我知道你的顾虑。我与霁家定亲是为了掩人耳目，但若是霁家有功，圣上并不会亏待。再者，我今日见霁颜这女娃，确实是女大十八变，而且，你没发现咱们的儿子对她分外不同吗？除了晓潇外，我还没见他对其他女子这般袒护呢！他叫走她，不过是不想让她杵在我们之间尴尬。知子莫若母，我不信你没看出奕儿的心思。”

“霁颜那姑娘长得水灵，奕儿心动也在所难免。只是若与霁家联姻，霁孟秋会甘愿自己的女儿为偏房吗？但若是让晓潇为侧，我这心里也对不住她啊！”

“夫人思虑周全，我倒忘了还有这么一说。”高沈飞沉思片刻，又开口道，“但如今应以圣上为重，来日方长，容我再想想有无万全之策。”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