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城外解困

翌日清晨，山中薄雾弥漫，被山风一吹，带着丝丝凉意扑打在脸颊上，苏清弦站在祭月台上朝前方眺望，已经隐约能够望见掩映在晓雾群山间的城墙。二人临走前，又对着祖师云步月的画像跪拜磕头，这才掩上门离开。

顾思悔跟在苏清弦身后，边啃馒头边问：“师叔，咱们还要多久才到？”

苏清弦答道：“以我们的脚程，估计还需半日。”

顾思悔顿时高兴起来：“那太好了，我们可以正好去吃午饭。”他休息一晚，精神恢复，一对眼眸也格外清亮。

二人一路不曾休息，快到正午时，天上浓云密布，似有大雨将至。忽然前方传来人声喧闹，苏清弦正疑惑这空寂山中怎会突然出现许多人，不由循声望去。

但见前方宽敞的官道上，拥挤着许多衣饰华美的人，有男有女，身边家仆簇拥，又停着熙熙攘攘的马车，满载各种器物，倒像是举家搬迁。然而，马车两旁与前方却有数十官差打扮的人，将去路拦住，为首一人正与众人说话。

顾思悔爱凑热闹，正要上前弄个清楚却被苏清弦拉住，但见苏清弦轻轻摇头道：“勿要莽撞，我们先听一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二人虽然距离人群尚有些远，然而俱是习武之人，能够清楚听到前方人们的话语。但听那为首的官差劝道：“太守有令，诸位请不要离开湄水城。”

对方却恼怒道：“裴统领，如今城中瘟疫蔓延，湄水也快淹到城门口，我们若不走，恐怕不是染上疫病就是等着被淹死，柳太守却不让我们出城，岂非太不讲理？”众人顿时群情激愤，纷纷抗议，那军士一时有些招架不住。

正在这时，忽然听闻有人喊道：“柳大人来了！”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纷纷朝后转身看去，但见一个人驾着骏马由远驰近，一身水色交领素裳，外罩檀色半袖纱衣，风尘仆仆，他坐在马上，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一双眼睛并不凶狠，然而此刻却有着说不出的威凛。

苏清弦望见那人的眼神，心中也不觉微震，又听那人缓缓开口道：“我知道诸位都想离开湄水城避祸，世上之人皆趋利而避害，这原也无可厚非。”他说话之间，场面安静之极，看来他素日在这些人面前颇有威望，说到此处，那人话锋一转，扬声道，“可是诸位皆是城中有声望地位的名门望族，当此非常之际，应当与本官齐心协力共度难关，更何况本官已经命人修固堤坝，寻找治疗瘟疫的药方，诸位何不再等一等，倘若本官真的无力挽回局面，你们再走亦不迟。”

众人见他言辞恳切，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过了一会儿，人群中走出一位长者，须发皆白，对着那人行礼道：“柳大人，我等并非情愿离开故土，实在是眼下情势危急。大人加固堤防，湄水一时淹不进城，这倒无妨，只是城中疫病实在凶狠，又无药可医，倘若你让我等回去，再染上瘟疫可如何是好？”

那人不禁面露难色，实在无言以对，正犯难间，忽听众人身后一个声音大声道：“谁说瘟疫无药可医，药方就在我这儿！”

众人震惊，纷纷循声看去，但见一个少年手中握着一个包袱走上前来，正是顾思悔，他对众人道：“我从燕栖镇带来医治瘟疫的药方和药材，就在这个包袱里。”

骑在马上的那位大人也面露惊疑之色，探身问道：“这位小公子，请问你刚才说的话可当真？”

顾思悔与苏清弦相视一眼，苏清弦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与那人，那人见苏清弦虽一身风尘，衣鬓微乱，然而依旧掩饰不住一股脱俗出尘的气质，站在众人中犹如鹤立鸡群，他忙下马，亲自接过信打开，不禁面露喜色：“原来二位客人是受苏兄之托特意送来药方与药材。”

他转身对众人道：“诸位，我已托人找到治疗瘟疫的药方，你们可以安心回去，我即刻派人去配药。”说着便示意刚才阻拦众人离开的为首军士，取过包袱策马回城。

众人见瘟疫有救，登时放下心来，纷纷掉转车马往回走，大路上渐渐又冷清起来。

那人见众人皆返回城去，这才转身对苏清弦与顾思悔道谢：“多谢二位公子不辞劳苦送来解药，解我燃眉之急，我替湄水城的百姓感谢你们。”说着便要躬身谢拜。

苏清弦忙拦住他道：“阁下不必如此，我们不过举手之劳。”

顾思悔也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是啊，这也没什么难的，就是赶了好久的路，肚子好饿。”

那人闻言一怔，继而忍不住笑道：“怪我失礼，只顾说话，竟忘记请二位客人入城。”说着便指向前方数里之外高耸坚厚的城墙，在青山逶迤间犹如一条黑色石龙。

他将刚才军士中为首的将领唤来，对苏清弦二人道：“我还要去城北巡查堤坝情况，就让我的下属陪同二位进城，先去府中用过午饭再安顿下来，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苏清弦记得苏牧之在信中托付柳太守安顿他们二人，于是并未推辞：“多谢柳大人。”

那人正坐上马，闻言一怔，又笑道：“我一时疏忽，竟忘记跟二位介绍自己，在下姓柳，名安闲，乃是本地太守。”

顾思悔抬头望向柳安闲，见他一脸亲切，同刚才的威慑之态判若两人，不由好奇道：“原来你就是要把女儿嫁给苏琦的那个柳太守？”

柳安闲乐道：“不错，正是在下，小女不才能够觅此佳婿，实在是三生有幸，等到他们成婚之日，请二位一同来喝小女的喜酒。”

顾思悔拍拍胸膛：“我一定来。”柳安闲便愈发开怀，道声告辞策马而去。

苏清弦却注意到站在旁边的那位将领的神情却隐有不悦，他看上去约莫二十来岁，五官方正，颇有训练有素的沉稳气质，眼见柳安闲离开，又吩咐随行的部下先行离开，这才对苏清弦与顾思悔道：“二位请随我来。”

苏清弦微微颔首：“多谢。”

顾思悔见药方与药材已顺利交付，心情舒悦，又素来性情活泼，便跟着那首领身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位年轻首领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如同公事公办答道：“我叫裴襄，是负责保卫湄水城安全的将领。”

顾思悔见裴襄始终冷淡刻板，自觉无趣，脚步便慢慢落后，不过此时三人已接近城门，路上行人渐渐多起来，担着货物来来往往，顾思悔一双眼便随着行人扫来扫去。

苏清弦轻轻扯了下他衣袖：“别总是盯着别人瞧，这样不礼貌。”

话音刚落，便听裴襄定声道：“我们到湄水城了。”

二人抬眼望去，但见前面一座数十丈高的城楼，上面用石头刻着“湄水城”三个字，城楼下各种商贩叫卖声、行人话语声交织，热闹非凡。

顾思悔远远地便被那摊贩上琳琅满目的玩意儿吸引，心中急切地想去瞧热闹，然而裴襄却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仍旧步履矫健朝前走去。

苏清弦将顾思悔的神态瞧在眼里，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便轻声安抚道：“我们先随他去柳府，等安顿好迟些时候，我再带你出来。”

顾思悔闻言，顿时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拉起苏清弦的衣袖襟角，开怀乐道：“师叔，你对我真好。”

苏清弦见顾思悔一副稚子般纯真模样，顾盼间眼眸亮若星辰，光彩照人，没由来心中一软。正巧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从身边经过，顾思悔的眼光顿时落在那红灿灿的糖葫芦上，伸出舌尖舔舔嘴唇自言自语道：“闻着好甜，一定很好吃。”

苏清弦见他如此馋嘴模样，顿时忍俊不禁，顾思悔瞥见苏清弦，自觉不好意思，忙收回眼，却仍旧忍不住拿眼偷偷去瞄。

苏清弦轻轻摇了摇头，快步走到裴襄身边，轻声道：“裴将领，请稍等一会儿。”

裴襄点点头，回身却见苏清弦迅速走到那卖冰糖葫芦商贩跟前，拿出钱袋买下一串糖葫芦，又走回来交到顾思悔手中。

顾思悔一脸惊喜地看着红艳欲滴的糖葫芦，高兴地把它高高举起来：“我终于有糖葫芦吃啦！”

裴襄神情古怪地打量着顾思悔，不知道一个明明看着神智正常的少年，为何却为区区一串糖葫芦这般兴奋。

顾思悔见裴襄皱眉盯着自己，以为他也对糖葫芦感兴趣，便大方地递给他：“你也想吃吗？我分你一半。”

裴襄连忙摇头，堂堂一个城卫首领，怎么可能做出当众吃糖葫芦这么幼稚的事情，更何况，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吃糖葫芦，他奇怪地瞄了眼顾思悔，燕栖镇的苏府怎么会把护送治疗瘟疫的药方与药材这么重要的事交给这个人来做？

正在此时，一滴雨水从天而落，滴在裴襄脚尖前，地上顿时印出一块黄豆般大小的水渍，他朝天上望去，阴云中传来滚滚雷声。

路上的商贩纷纷收拾东西，行人也开始加快脚步，裴襄的神情也变得焦急起来：“二位，请快些随我回柳府，我还想趁雨未下大之前，赶到城北门外帮大人料理事务。”

苏清弦心中一紧，想起方才在城外听人提起城北湄水漫涨，若是大雨天降，恐怕情势更危急，便正色道：“听凭阁下做主。”

裴襄点头，带着二人加快脚步往前走。顾思悔边走边回头看转瞬间变得空无一人的大街，心中不禁哀叹，看来待会儿又没热闹可瞧了，他又看向浓黑的天云，沉沉欲催，看来暴雨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