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玉垒寻药 （下）

苏清弦正思忖着，正好可以借寻药的机会去玉水附近查探是否有望舒剑的线索，一缕冷雨打在脸颊上，他用手背拭去，一转眼却瞧见顾思悔正望着自己出神，神情痴然，不由眉尖一颦，问道：“顾思悔，你瞧我做什么？”

顾思悔这才回神，顿时脸颊晕红，低头道：“没、没什么。”

苏清弦站起身朝前方望去，但见河水渐行渐宽，有江流入海之势，尽头之处有奇峰数座，隐隐可见满山苍松翠柏，又不时有猿啼鸟惊之声入耳。

又过了约莫半盏茶功夫，小船顺水荡至岸边一道浅崖之下，水边芦苇如雪，依着风轻轻起伏。二人弃船登岸，苏清弦望了望天色，刚过午时，离天黑尚早，然而天雨却有渐盛之势，于是便对顾思悔道：“我们朝山上走，看看有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顾思悔便跟在他身后，此处人迹罕至，草木茂盛，本就无路可循，二人在松柏参天的山中转了好一会儿，顾思悔眼尖，指向前方掩映在枝叶中的一处破居：“师叔你看，那边有房屋。”

苏清弦心中一松，二人便走过去，原来是几间破败的草屋，并无人居住，他们推门走进去，顿时灰尘弥漫，房中墙角只有几只旧碗破罐，旁边堆着些木头，看来有人曾经在这里生火。

苏清弦道：“那位苏爷曾说过在玉水开采水玉，想必这里就是他们入山后的歇脚处。”

顾思悔高兴道：“那我们就先在这儿休息，等到晚上再去找那什么玉水。”说着，便走过去抱来木头，拣一处宽敞地方熟门熟路地生起火来，又清扫出一块干净地方，对苏清弦道，“师叔，你来烤烤火，暖暖身子。”

苏清弦只着一身群青束腰夹裳，又淋了雨，的确感到凉意，便对顾思悔微微颔首：“多谢。”二人便并排坐在火堆旁取暖。

顾思悔拿着小棍拨弄火堆，摸摸肚子，他从早晨起来就什么都没吃，此刻静坐下来，顿时觉得腹中饥饿难耐，偷偷看了眼苏清弦，他正慢条斯理地把外衣脱下来烘烤，似乎并没有半点饿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顾思悔实在忍耐不住，便与苏清弦商量道：“师叔，我肚子好饿，想出去打只兔子来烤着吃。”

苏清弦想了想，便点头道：“山中多猛兽，你自己小心。”

顾思悔得允，忙答应着，从木堆里抽出一跟粗细趁手的当作武器，推门走了出去。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到火堆中木头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他一边想着要凭着数百年前的一幅画查出望舒剑的下落，希望实在渺茫，一边又想着若不能找到玉引草，那么燕栖镇的百姓就会有性命之忧，两相愁闷交织，他不禁轻轻叹气。

眼见火堆渐渐转弱，苏清弦起身添些木头，正弯腰去拾那木头，却忽而瞥见木堆旁有一小堆燃火的痕迹，只是被人刻意掩饰，加之屋内昏暗，因此竟没有发现。

苏清弦又上前细细查看，痕迹尚新，应是在他们到来之前刚刚离去，苏清弦顿时想到顾思悔，他独自一人在外，若是与这人相遇，会不会有危险？念及此处，他忙熄灭火堆，披上外衣，匆匆出门寻找顾思悔。

然而深山之中，到处都是参天古木，荫可蔽日，且又逢阴雨，若要在其中寻一个人，何其之难？苏清弦冒着雨寻了半晌，远望天色昏茫，浮动在冰冷的河水之上，水上四面薄雾杳杳，白天清晰可见的雪白芦苇此刻也隐隐绰绰瞧不真切。

苏清弦不由驻足，心中暗暗自责起来，悔不该任顾思悔独自出来，倘若真遇到什么危险，又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他忽然听到身后附近传来一阵人语，像是有人正在相互交谈，苏清弦顿时心中一动，奔行而去，拨开眼前草丛，却见面前空旷处生着一堆火，火上架着两只剥好皮的野兔，而转动着木叉不断翻转兔肉的人，正是他焦急寻找的顾思悔。

顾思悔本来正闻着肉香，优哉游哉地准备大快朵颐，冷不防苏清弦出现在自己跟前，鞋上沾满泥，形容狼狈，神情中带着愠怒望着自己，顿时心中不妙，忙站起来喊道：“师叔。”

苏清弦见顾思悔身旁还坐着一个人，一副整暇以待看好戏的模样，想到尚且有事要办，于是压下怒气，尽量平声问道：“既然打到猎物，为何不回去找我，却反在此处停留？”

顾思悔指向身边悠闲坐着的那人：“我打到两只野兔正准备回去，却遇到他，他说他的肚子也饿了，问我能不能分给他一半，我就答应了。”眼睛又忍不住瞟向正冒着香气的兔肉，“我准备烤熟了就拿回去跟你分着吃，结果你就来了。”

苏清弦闻言，见他并不是有意为之，打着猎物忙了半天也没吃上，仍旧饿着心中尚且挂念自己，不觉怒气消散，这才移眼打量坐在一旁的那人。

只见那人口中轻声吹着清亮口哨，一身玄紫衣裳，肩袖处绣有金线兽纹，额头上戴着兽骨银饰，衣着打扮与中土人风格迥异，却不知是从哪里来？

却听顾思悔道：“师叔，他叫莫幽篁，是从南疆来的，路过这里迷了路。”

那个名叫莫幽篁的人抬头朝苏清弦看来，也是一个年轻人，一双迷离的桃花眼映着火光，迷人中带着狡黠，薄薄的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令人捉摸不透似有似无的笑意，对苏清弦伸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原来你们认识，那便不用客气，你请随意。”

苏清弦不动声色在他对面坐下，心中却怀疑莫幽篁便是方才在屋内停留过的人，看他模样绝不像是迷路之人，却不知此来有何目的。

这时，兔肉已经烤熟，顾思悔取下一只递给莫幽篁，又取下另外一只吹了吹拿到苏清弦面前：“师叔，你吃。”自己却眼巴巴坐在旁边瞅着。

苏清弦心中过意不去，便推还给他道：“我不饿，你吃罢。”

顾思悔嗅着香气，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却仍旧忍耐着扯下一只兔腿给苏清弦：“你也一天没吃东西，怎会不饿？若是不够，我再去打一只来。”

坐在火堆对面的莫幽篁见他们二人让来让去，自己独占一半，却仍旧心安理得，把整个兔子吃得只剩骨头，还舔了舔沾着油的指尖，意犹未尽道：“想不到在这荒山野岭中还能吃到这般美食。”抬眼冲顾思悔盈盈一笑，“小兄弟，不如你随我回南疆，天天给我做饭，我保你日日逍遥快活，也不必受这等闲气。”他眼见顾思悔处处都紧着苏清弦，而苏清弦却并不领情，故而说出这等话来气一气苏清弦。

果然，苏清弦闻言，眉间一颦，眼神如霜朝莫幽篁投来，莫幽篁吃饱喝足只当没瞧见，幸好顾思悔觉察气氛不对，忙道：“我们办完事是要回师门的，我也不能跟你去南疆。”

莫幽篁撇撇嘴，暗想我好心好意替这家伙出气，谁知他却不领情，自觉无趣，便背对二人躺下自顾休息去了。

好在他们在一株老树下落脚，足以遮风蔽雨。莫幽篁正合眼休息，其实不曾真的睡着，不知过去多久，忽闻顾思悔惊呼：“那边竟有星辰掉下来了。”

莫幽篁睁眼去瞧，果然远远可望见两山狭谷间流光溢彩，犹如一道白龙。他自然知道那必然不是星辰，然而既生异象，必有奇异之物，顿时来了兴致，见顾思悔二人起身打算前去，便也跟上去道：“我与你们一同前往，瞧瞧究竟是何奇妙？”

顾思悔并不怀疑他，只道：“那你可跟紧我们，别走丢了。”

莫幽篁暗自好笑，一瞥眼却瞧见苏清弦投来清冷目光，腰间长剑在黑夜中隐隐发出亮光，他自知顾思悔好骗，然而这个人却不好惹，便敛去微笑，跟在二人后头安安分分走着。

三人以火照明，行至山边俯身朝下探去，但见狭谷两侧山石起伏，山巅一株参天古木，枝干巍峨耸立入天，其下盘根错节，青苔满覆，古木之下如拱状，宽达十丈，清澈溪水自其中汩汩涌出，水势颇大，溢满狭谷，最妙之处在于，那溪水竟自底透着幽亮碧光，似无数萤火虫聚集在水中，将那水中的石头游鱼都照得清楚明亮。

顾思悔喜道：“这水在夜里会发光，肯定是苏大哥说过的‘玉水’。”

苏清弦颔首道：“他说过，玉垒山就在玉水之源头，我们顺着玉水找找看。”便与顾思悔一齐沿着山石朝古木走去。

莫幽篁听他们二人交谈中提及“玉垒山”，心中顿时一喜，心想我路过此处，观山势走向必有奇物，没想到竟然会是教中所提到的玉垒山，据说此山中有天下至毒之物碧玉蜘蛛，我且跟他们前去碰碰运气，倘若能捉得一只带回南疆，岂不比寻常的毒虫蠢物强上百倍，便也随他们而去。

三人走至那株古木，听见古木之下传来隐隐水声，顾思悔蹲在树根边探头朝水下瞧，然而只见汩汩清水，不见道路，他正疑惑着，玉水源头明明只有一株大树，树后便是陡峭悬崖，又何来的玉垒山，冷不防脖后被人推了一下，整个人霎时便掉落水中，苏清弦急忙去抓，然而顾思悔转瞬便没了踪影，竟似凭空消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