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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酒楼相逢 (下)

第四章 酒楼相逢 (下)

书名:仙剑问情作者名:白露泠泠本章字数:3412更新时间:2023-12-27 17:07:22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清脆撞击,二人抬眼望去,原来苏清弦倏然出筷,顾思悔举碗一抵,那筷子笔直抵在碗底的正中间,筷尖凝聚着苏清弦的沉蕴内力,瓷碗虽质坚,木筷却没有半点摧折,反而是碗底出现无数纵横的细纹。

顾思悔心中不服,狠命一推,那瓷碗竟然砰然一声,瞬间裂为无数碎片掉落在地上,紧接着苏清弦眼眸一沉,指尖一按,筷子便打在顾思悔手腕上,顿时出现一道红痕。

还未等顾思悔喊痛,老掌柜已经扑了上来,心痛不已:“我的描金骨瓷碗,就这么没了。”

苏清弦微微一怔,没想到掌柜会如此在乎一只碗,正准备道歉赔钱,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一阵拊掌大笑:“这位少侠好身手,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如此精妙的剑法了!”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苏牧之从楼上走了下来,他负手而立,颇有气派道:“掌柜,这只碗我赔你,并且这位少侠在酒楼的一切开销,全记在我的账上。”

掌柜见是苏牧之,忙作揖道:“原来是苏爷,我怎敢要苏爷赔我的钱。”

苏清弦拱手婉谢道:“多谢阁下美意,然而无功不受禄,不敢承情,还请阁下收回刚才的话。”

苏牧之暗暗打量苏清弦,见他神姿清傲出尘,宛如谪仙,直叹天下竟有如此这般灵秀人物,且小小年纪,剑法精妙如斯,倘若纵横江湖,必可名扬天下,心中便生出惜才之意。他看见站在捂着手腕忍痛不语的顾思悔,又对苏清弦笑道:“这位少侠,顾小弟乃是我苏门的客人,刚才若有冒犯得罪之处,我替他向你赔礼道歉。”

苏清弦见他一再谦让,也不忍断然拒绝,话语转圜道:“阁下有所不知,顾思悔是我门下师侄,我刚才只是稍作训诫,并不会真的伤他。”

苏牧之恍然道:“原来二位竟然是同门中人,如此甚好,不如请少侠一同到我府上做客如何?”

苏清弦看了眼顾思悔,对苏牧之拱手道:“多谢阁下美意,只是我此次前来是有要事要办,不便打扰。至于我这位师侄,我还有话要问他,所以要暂时留在这里,请阁下勿要阻拦。”

顾思悔撇撇嘴,嘟囔道:“留下便留下,我还怕你吃了我不成。”

苏牧之料定苏清弦必不会伤人,便点头道:“一切依少侠便是,那我就不打扰少侠吃饭歇息,先行回府了。”便大步朝门外走去。

伙计本来一直端着饭菜在旁边儿看热闹,这会儿被苏牧之提醒才回过神来,忙把饭菜端上来,他见苏清弦刚才英气风发,剑法非凡,真是他心目中一直敬仰的江湖大侠,凑上去讨好道:“大侠,我们酒楼还有上好的竹叶酒,要不来一碗尝尝,我不收你的钱。”

老掌柜站在伙计身后,气得暗自踹了他一脚,抚着胡须走开了。苏清弦却道:“不必了,我不喝酒。”抬眼看了下捂着手腕可怜兮兮的顾思悔,对着他微微颔首,“你也来坐下,吃饭。”

顾思悔纵然不乐意,也只得老老实实坐在他身边,嘴角却翘得老高:“我不饿,我不吃饭。”鼻尖轻动,仿佛嗅到什么美味佳肴,忽而眼底一亮,转头对苏清弦道,“我想喝竹叶酒。”

苏清弦却淡淡瞥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不准。”

顾思悔闻言,心中一恼,立刻将脑袋别过去,咬牙小声道:“我讨厌你。”苏清弦却气定神闲,并不搭理他。

年轻伙计见天色已晚,便开始把大堂中的空桌打扫收好,记起二楼上似乎还有一位客人,便跑上楼去一瞅,然而只有剩菜残酒,那人却已不见踪影,他伸出脑袋朝雅座侧的窗户外四下探望,嘴里嘀咕道:“明明是两个人,还有一个怎么不见了?”

漫雨飘洒不休,伙计正准备合上窗,却忽然见一个人在雨中奔行。那人一身水碧柳叶绣襟绸衫被无边丝雨浸得湿透,怀中却将一个小白包袱捂得紧紧的,仿佛那是比性命更要紧。

那人一头扎进燕来楼,将正拨着算盘的老掌柜吓了一跳,接着灯烛凝神细瞧:“原来是苏小公子。”

原来那人正是苏牧之的独生儿子苏琦,他今年十六岁,然而脸上一团眉眼都是圆圆的,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此刻满脸急色,径直问道:“老伯,我爹来过没?”

苏琦一进来顾思悔便瞧见他,二人自然是认识的,顾思悔便告诉道:“苏大哥已经回去了,你又跑到镇外去找故事去了?”

苏琦闻言,更是焦切不安,一抹脸上的雨水,瞪大圆圆的眼:“你猜我在镇外看到什么?”用手奋力比划着,“好多流民,就在镇外的路口,正朝咱们镇上来呢!”

老掌柜一听,吓得算盘险些掉在地上,正要细细询问,却见年轻伙计从二楼下来,对掌柜道:“掌柜的,我从窗外看到咱们镇外好些人影,也不知是干什么的。”

老掌柜赶忙指挥伙计:“快把门板都安上,咱们关店!”

伙计不明所以,不知老掌柜为何跟见了鬼似的,吓得如此惊惶,不由发问:“说不准那些人里头会有来住店的呢?”

老掌柜朝天作揖道:“那些都是流民,自己尚且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哪里还会有钱来住店,不到咱们门上来要吃要喝就谢天谢地了。”

顾思悔听得那些流民可怜,便对老掌柜道:“你这里有许多吃的,分给他们一些便是。”

苏清弦却沉吟不语,此事绝非供给食物这般简单,他在来时路上,路过许多村镇,也听闻过关于不胜流民纷扰的事,据说流民之中亦有凶恶之徒夹杂其间,最擅煽动人群滋事,于混乱中抢劫掠杀,行事如同匪盗乱贼,沿路村镇远远闻得流民经过,便纷纷关门闭户,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开门,老掌柜若是听闻此事,自然知晓其中利害。

又听老掌柜道:“那流民中有人携带瘟疫,若是跟他们接触,传染给咱们镇上,那可是有灭族之祸的!”

伙计闻言,连忙前去关门,见苏琦犹自站在门口不知所措,老掌柜便朝他挥挥手道:“苏小公子也快些回家避祸去,若是那些流民赖着不走,还望苏爷能够想出什么法子解决此事。”又吩咐伙计,“快去给苏小公子取柄伞来。”

苏琦焦急地来回走动,接过伞撑开道:“好,我这就回家把消息告诉我爹。”眼神又瞄到顾思悔,看了眼他身旁正背对着自己吃饭的人,眨眨眼问道:“思悔,你不跟我回去?”

顾思悔瞅了眼苏清弦,摇头道:“我暂且不回苏府,你不必管我,赶快回家告诉苏大哥。”

苏琦匆匆道别,撑着伞奔入雨中,伙计已然把门板尽数上好,大门被关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只听到无边冷雨敲在门板上的细微声响。老掌柜举着灯烛,亲自将大堂亮着的灯盏一一熄灭,唯余苏清弦桌上一盏,他见苏清弦用好饭菜,便吩咐伙计:“领这位客人上楼休息。”

伙计举起灯烛,领着苏清弦走上楼间,对掌柜道:“掌柜的,咱店里没别的生意,我就把二楼东边儿的那间上房给这位少侠住了。”

老掌柜此刻心心念念都祈祷着流民莫要在自家门口滋事,也懒得理会伙计,只是坐在门口听外头动静。

顾思悔跟在苏清弦身后,上楼转过一门,又在昏暗的走道里行了一会儿,伙计推开一门,将二人让进来,将灯烛放在桌上道:“少侠,这可是咱们燕来楼最好的客房,镇外往东十余里便是大海,每年八月十五海水涨潮,睡在这间房都能听到呢。”

顾思悔顿时来了兴致,抬头打量房间:“真的吗?我也真想听听潮声。”

苏清弦却神情微凝,侧耳细听,似乎听到什么动静,于是轻轻走到窗边,打开一道缝隙,便见黑暗的青石路尽头,冷雨中出现一个个影影幢幢的身影,仿佛悄无声息似的,从那头慢慢朝这边挪动。

顾思悔自幼适应黑暗,他站在苏清弦身边,透过窗清楚地看到那些人个个赤着脚,衣衫褴褛,有的拄着拐棍,有的披着破布遮雨,每到一户人家门口都会有人停下,上前敲门叫喊,有的甚至还拾起石头朝门上砸去。

苏清弦不动声色道:“看来这股流民中的确有暴徒。”

伙计虽然没有看,然而却被苏清弦的表情吓得发抖:“看来他们真的很可怕,我得跟掌柜的说,把门口再堵上几张桌子,免得那些人冲进来。”说罢便跑出房间。

苏清弦却轻叹一声:“他们恐怕也是情急之下才鲁莽伤人,实在是天灾之祸。”

顾思悔亦看得暗暗心惊,闻言却摇头道:“不论在何种时候,人都不可以为自己的私念去伤害别人,否则又与野兽何异?”

苏清弦没想到他竟会有这般胸怀,之前总以为他顽劣不懂事,倒是错看他了,不由多打量顾思悔两眼。

但见顾思悔眼眸清澈如银河倾落,映着淡黄的灯影泛着如落日轻辉般的温暖,苏清弦不由得心中一动,耳中闻得外头的行路声渐渐近了,便去吹灭灯盏,又与顾思悔一同朝楼下望去。

那流民三三两两,有的人挎着包袱,身边跟着骨瘦如柴的小孩儿,有的身强力壮的便举着木头挨家挨户去砸门户,口中恶骂不止,直待把别人家的门楣都砸烂为止。路过燕来楼时,许多人见是酒楼,便纷纷上前拍门喊叫,震得门板哐哐直响,也不知那掌柜与伙计在大堂听着,该是何等心惊肉跳。

然而喊叫一阵,门内无人响应,那些流民又拍不开门,也只好散去了,苏清弦见有人朝楼上看来,便轻轻合上窗,与顾思悔对视一眼,二人便也不动,仍旧站在窗前,听得外面漫漫雨声夹杂着零零落落的脚步声,在黑暗的雨夜,渐渐朝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