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坠神宇（三）

　　山晴抱着自己，跌跌撞撞地走在林间，被树杈刮到无心思在乎，被树根绊倒便爬起来，她不知道路在哪里，只是一味地走。

　　耳畔死寂甚久，后来隐隐约约有声音响起，似乎是在唤她。

　　她努力将迷糊的眼睁得大些，远方墨色的天空悬着一轮皎洁的明月，映照着森林连绵尖锐的轮廓线，眼前的东西却看不大清，她依稀只辩出了一袭白若那轮明月的衣衫。

　　那人抱着她的肩膀，担忧地唤她山姑娘。

　　“你是谁?”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在下关月白，曾带姑娘进过妙沂阁的。”他道。

　　山晴点点头，其实仍记不起多少。她低头看见一只毛茸茸的猫，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担忧地望着她。她觉着这猫很眼熟，却仍记不大起来。

　　关月白上下打量山晴，只是衣服破了些，脸上染着焦黑，并未受伤，心下松了一口气，又听她道：“你可是我的朋友?”

　　“算是。”

　　“我好疼，全身都疼，你能不能带我去找大夫?”她无助地蜷缩着，开始剧烈颤抖。

　　关月白忙扶她起来，给她输了点灵力，山晴虚弱地问：“你会类似冰敷的法术么？那个舒服些。”

　　“好。”关月白便换了冰敷术，她的状况似乎未好多少，但唇边却衔着若有若无的笑。

　　关月白带山晴御空飞起，贴心地设了屏障挡风，她窝在关月白怀里笑道：“我记得你，你带我飞时总会设仙障，我从没说，其实我很喜欢你这样。”

　　关月白望了她一眼，默默道：“那不是我。你先休息，我带你去寻霖琮先生。”

　　两人落地，正朝灯火处走去，就在此时，四周顿时狂风大作，树木海浪般疯狂地晃动。关月白俊眉一凝，抱起山晴瞬间退开十丈。

　　下一刻，一道剑气劈空斩下，破石裂地！

　　一名男子持剑落地，猩红的眸子怒视山晴道：“你这贱人！还我妹妹命来！”

　　关月白雪白袖子一震，一盏银轮浮于掌心，急速地转动。

　　“妖君暂请息怒。”

　　“你是何方小辈，若敢挡我连你一道杀了！”南道妖君长剑一挥带起道道剑气，全数劈向山晴。

　　关月白当即带山晴退后，手中银轮哗啦化出十道分身，好似一轮轮明月降临，将南道妖君的剑气纷纷化解。

　　“找死！”南道妖君疯狂地冲上前，妖气含着杀气形成可怕的飓风，他剑指夜空，召出数十道足有十丈长的剑芒，将这山头照得宛若白昼。

　　关月白见这阵势顿感棘手，运转法力预备拼死一搏。

　　就在剑芒纷纷坠地的那一刻，高空之中忽又飞来一团团银灰雾气，那些雾气状似一只只优雅高贵的狐狸，轻而易举冲破那些巨大的剑芒，转眼将其全数粉碎。

　　剑芒破碎的金光之中，一个黑袍男子缓缓落地，银色的眸子似能带来毁灭的暴风雨，杀气浓得叫人窒息。

　　南道妖君在招数被化解的那一刻便冷静了下来，面对着盛怒的妖王，双膝颤抖不止，终于跪倒在地。

　　“陛下……”

　　“你竟敢动她，本王叫你死！”

　　一只黑色狐狸呼啸而来，狠狠穿透南道妖君的胸膛，他闷哼一声当场吐出一大口血。

　　黑色狐狸回头正要再行攻击，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住手吧，再伤他，老夫又要费事救一个。”

　　游空想了想，终于还是转身走开。南道妖君背后的狐狸脸皱了皱，最终化雾散去。

　　二人走到关月白面前，游空道：“多谢你出手相助，将她交给我们便好。”

　　关月白点头，将已有些昏迷的山晴送至游空怀中。糖糖抬头看了关月白一眼，还是选择随游空离去。

　　南道妖君拖着剑，在山中漫无目的地走，双目死寂沉沉。

　　转角处忽然出现一道身影，他终于有了些精神，匆匆跑上去。

　　“公主殿下！”

　　游瞳懒洋洋地打量他，“是你啊。”

　　南道妖君咬牙切齿道：“山晴杀我妹妹，我却无法为她报仇！真是妄为人兄！”

　　游瞳道：“你放心，霖琮已将莫吟救回来了，她看着浑身是血其实没受多大的伤，只是修为好像被废了。”

　　“什……什么！?”南道妖君俊脸顿时恍若土色，恨恨道，“山晴那个女人，我定要叫她不得好死！”

　　游瞳冷笑道：“呵呵，叫她不得好死?你先看看我哥会不会放过你们吧。谁都看得出来是莫吟与白凤族那少年欲加害山晴，即便他们二人付出了代价，但责任仍是要追究的。”

　　南道妖君见此，心顿时寒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道：“公主殿下，为何你仍能表现得这般置身事外?难道我妹妹的死活你一点都不在乎么？难道你不明白她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么？”

　　“为了我?”游瞳美丽的容颜笑时变得愈发冷艳魅惑，“莫吟天生便爱争风吃醋，她这般性格你却不加约束，出事只是迟早问题。另外，我虽然很讨厌山晴，我很想她死，但是她还轮不到你们来欺负！她是我的！你们没有资格碰她！”

　　南道妖君目瞪口呆，眼前他恋慕多年的女子好似一只千娇百媚的毒蛇，他发现自己原来从未将她看明白。

　　从来无人能猜透游瞳的心思。

　　山晴清醒后第一时间回忆起的便是落神宇前发生的事，她想将那些咆哮的阴气、遍地的鲜血以及自己阴冷的笑声踢出脑海，但根本无济于事。

　　她不敢再睡，入梦了便会是噩梦，她强迫自己醒来。

　　睁开眼，首先看见一个秃顶的老人于床边给她诊脉。

　　老人没抬头亦未抬眼，却道：“醒了?”

　　山晴听着这沙哑的声音便如沐春风，虚弱地笑：“老头子，总算见到你了。”

　　“哼，你哪回见我是好事儿的，能不能积点德，倒是哪回来孝敬孝敬我老人家啊?”他哼哼唧唧时的模样与慕松洋有几分神似。

　　“你以为我想么？我很疼好么？”她鼻子发酸，想哭却不能哭。

　　“行了行了，哭什么哭，起来喝药。”霖琮将她扶起来，骂骂咧咧的，动作却很轻柔。

　　“谁哭了，明知我哭不了。”山晴委屈地道，说完嘴里便被粗鲁地灌了半碗药下去，苦得她险些吐出来，还没缓过来，霖琮又倒水似地，笑呵呵地将最后一半灌进她嘴里。

　　她恼得要破口大骂，余光瞥见折屏旁站着的人，顿时沉默了。

　　“伤看好了药也喂完了，老头子便走了。”霖琮识趣地收拾药箱，慢吞吞离去。

　　游空坐到床边，握住山晴的手。山晴低着头，倒不反抗。

　　“好些了么？”

　　“还有点疼。”

　　游空便输妖力给她，他对山晴的身体状况最清楚，缓解伤痛拿捏到位，恰到好处。

　　山晴被妖王伺候得很舒服。

　　“南莫吟她……”

　　“她的修为被废了，那个白凤族的少年也是。”

　　山晴默了默，问：“游空，我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进落神宇后百鬼不食我?为什么我不会法术却能化解他人的修为?”

　　游空叹气道：“阿晴，你莫觉得愧疚，他们落得那般田地都是应得的。你若不食他们的修为，魂飞魄散的便是你。”

　　山晴愕然，脑子转了半晌方才理解游空话中之意，颤抖着问道：“你是说，我不是化了他们的修为，而是吸了？”

　　游空银灰的眸子深得几乎成了黑色，道：“无血无泪，吸收万物，这才是你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