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梦无痕（二）

浓浓夜色中，几盏微黄的灯笼照着石子小径缓缓而来，待近了一瞧，原来是三五个头扎小鬟的侍女簇拥着两个女子。

　　正颔首浅笑的风婕脸色比白日里好了许多，本就如霜似雪的肌肤又被月光镀了层玉色的光，一双眼偏又黑过浓墨，姑娘明眸皓齿的可真是姽婳动人！

　　而风婕挽着的那年轻美妇于美貌气质上皆不逊色，举止优雅温柔，眼中却藏不住犀利锋芒，瞧着是个顶精明强干的女子。且十分巧的是这女子竟也长着红发，两人乍一看倒像是母女。

　　山晴在慕宅近两日，还是第一回见到如此多的仆人，心中感慨这身份地位高了，待遇果真是不同。

　　看见山晴时，风婕的脸色顿时变了，亦下意识顿足。

　　因是慕宅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山晴自知不可干坐着，方起身，又见慕迟御慢吞吞站起，走出亭向那美妇道：“迟御见过母亲。”

　　哦！竟是龙族少夫人风映岚，山晴记起自己今儿个还念叨过她呢。

　　龙族之内，凤族的金枝玉叶向来稳坐正室之位，那这美妇一头火红的长发也是理所应当，因她乃是血脉正统的凤族。

　　风映岚虽是个妇人，却时常助自家公公慕松洋处理族中事务，处事风格据说雷厉风行，一点不会妇人之仁、优柔寡断，因而虽然丈夫去世多年，她却仍保持着一定的声望地位。

　　这般女子若放在现代，定是个霸道女总裁似的人物。但这些于山晴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若风映岚知晓她的身份，她必然没有好日子过了。

　　而风婕在旁，风映岚会不知道?

　　山晴忐忑地出亭，矮了矮身道：“叶晴见过夫人。”

　　风映岚疑惑道：“叶晴?”她面露思索，风婕忙笑道：“叶姑娘是新来的学生，因了些缘故被安排在此食宿。”

　　山晴不动声色地望了风婕一眼，后者向她浅浅一笑，十分温暖。

　　她脸上不露惊讶，心里却止不住惊疑，风婕不仅未同风映岚提起过她，如今竟也未趁机揭穿她的身份?是碍着慕迟御在场，还是风婕心善，真的没有落井下石的心思?

　　慕迟御亦未将山晴的身份抖出来，只道：“时辰不早了，孩儿先送叶姑娘回去。”

　　风映岚笑道：“你自个儿都不识路，却说送人家回去，岂不是要惹人笑话?还是叫个熟悉路的人送送姑娘吧。”她转头对两名侍女道，“你二人可要将这位姑娘安然送回屋去。”

　　“是。”

　　山晴与慕迟御对望一眼，她冲他抿唇一笑，又对风映岚道：“多谢夫人。”

　　她唤了糖糖过来正要走，慕迟御叫住她，回亭拿了食盒回来，递于她道：“记得吃，若凉了便热一会儿再吃。”

　　“知道了。”

　　山晴跟着两个侍女走回院子，风映岚的声音于冰凉夜风中隐隐传来：“小婕难得来沧海汀，你怎的不陪她却与这无名女子厮混?”

　　慕迟御似乎说了什么，但距离远了，山晴未听见。

　　翌日晨时，山晴慢吞吞地打点完书籍，颈上的缚魂扣迟迟未有动静，想来慕迟御是不会来了，她便背了包出发。到了门口正下门闩，门蓦地被敲响。

　　心中一颤，山晴心中又不觉发笑，慕迟御倒是一回比一回进步，昨夜寻到凉亭，今晨便找上门来了。

　　她笑盈盈地开门，淡薄的晨光穿透清雾而来，照映着的是一捧细碎美丽的红色发丝。

　　山晴觉着自己这几日可能见多了红发，因而犯了“厌红之症”，此时见着这耀眼的红色竟莫名有些怒！

　　门口站着的人闻声回头，笑道：“挺早么，都准备走了。”

　　看清是慕迟朔，山晴的脸色才稍微友善了一些，但仍有些疏远地道：“你来做甚?”

　　慕迟朔道：“我哥来不了了，便托我来接你。”

　　“我认得路，不需谁带。往后你可不必来。”山晴合门而出。

　　“那可不行。我哥难得拜托我，即便是鸡毛蒜皮之事我也得兢兢业业地做到底。”慕迟朔手枕在脑后，慢悠悠地跟在后头，“时辰还早，我带你去潭淮小巷吃肉包子吧。”

　　“随你。”山晴道。

　　慕迟朔忽地走到她面前，手中捏一块圆状的琉璃薄片，一个劲儿地瞧着山晴。

　　她道：“你瞧个什么?”

　　慕迟朔晃着手中的琉璃片嘿嘿笑道：“这是琉璃观尘镜，是一件法器，可观镜中之人的老少模样，有趣得紧。”

　　山晴双手抱胸道：“所以你知道我是谁了？”

　　“我哥已经告知我，但我还是想自己亲眼见见。”慕迟朔拍她的肩道，“不得不说，那晚你真真是威风八面！岂是一个帅字了得?”

　　“你不怨我?”对他的反应，山晴有些吃惊。

　　慕迟朔道：“指腹为婚此类事我最是反感的，我一直觉得我哥甚是可怜，偏巧你来搅局！往后我便称你一声菊花女侠，聊表敬意如何！”

　　“滚！”

　　山晴作势要掐他，慕迟朔忙装得正经八百道：“但因我母亲对风婕这未来嫂嫂甚是满意，对你便一直记恨着，若叫她知晓你的身份，将你撵走都是仁慈了。”

　　“我还巴不得离开。”山晴撇撇嘴。

　　半天课结束后，慕迟朔说要带山晴下馆子，将山晴半拖半扯上街。

　　云潇书院与慕宅皆地处沧海汀南部边境，位置偏僻环境幽静。

　　山晴随慕迟朔入了中心街区，方才领略了大仙家之城阙的热闹繁华，只见大路笔直各类店铺星罗棋布，人群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忙碌之景丝毫不输现代大城市。

　　加之汀中禁飞，乍一看着实像是人间之景，在此山晴终于是嗅见了些世俗的味道。

　　慕迟朔对这一带已熟得像自家后院，带山晴走了两条街寻了处酒楼，点的菜皆十分合山晴口味。

　　饭后，慕迟朔带山晴沿街逛了逛，他十分热情，一一给山晴介绍沿途的店铺，连老板伙计的脾性都能说出一二来，不知是他善于交际还是太过游手好闲。

　　说到某处，慕迟朔突然顿了，又拉着山晴道：“此处有间店铺你一定得瞧瞧。”便拉她进了一间三层楼的铺子。

　　进了店后山晴方才意识到这是家修真类的杂货铺，丹药秘籍法器各类都有售卖，只是于她这般无法修炼又囊中羞涩的人来说没什么大用。

　　瞅了一圈，山晴蓦地发现慕迟朔一直盯着不远处一个白衣少年。

　　她望不见对方的正面，但观背影定是个英俊的公子。

　　山晴顿悟，原来不是要她进来瞧什么，是慕迟朔自己要瞧的。

　　那少年在柜台处登记了什么，取了块玉牌转身上二楼。

　　慕迟朔目光一直紧随，直到那抹白色消失在楼梯间。

　　山晴道：“要不上二楼瞧瞧?”

　　慕迟朔面露犹豫。突然一人朝他们走来，却是先前那陈凝秋，他摇扇笑得貌似很有涵养，“二位，又见面了。”

　　慕迟朔当即道：“走吧走吧，扫兴。”

　　陈凝秋道：“二公子与叶姑娘若欲上二楼，凝秋愿带一带，不然以你们下院子弟的身份可上不去。”他说着，含蓄一笑。

　　上个二楼竟还要上院人员的身份?无怪方才慕迟朔犹豫了。

　　山晴道：“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且有些累了，这便回吧。”

　　慕迟朔感激地瞧她一眼，正要点头，一个低沉又柔软的声音道：“妙沂阁中还有许多罕见难得之物，何不上去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