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入沧海（二）

山晴气得要抓住锁链，手却扑了空。

　　“此乃缚魂扣，那锁链只有迟御能触碰，长短随意，跨越整个沧海仙境也不成问题。”慕松洋愉悦地道，“既然迟御说此次事件他也有责任，往后你便由他看管，大小事都须听他的。”

　　山晴狠狠瞪着这爷孙俩，咬牙切齿道：“我觉得人格受到了严重的侮辱！您还是干脆些将我关在海底吧！”

　　宁为阶下囚，不做宠物狗！

　　她虽是朵菊花，但也是有尊严的！

　　慕松洋无视她的抗议，起身道：“明日还要去书院，早些准备吧。”

　　“什么书院?”山晴再次惊愕。

　　慕迟御目光流连于指环，顺便解释道：“明日起，你需入沧海汀云潇书院就学。”

　　她再次目瞪口呆。

　　沧海汀云潇书院于三界，就如哈佛耶鲁于现代社会，是修真界顶尖学府之一，聚集了三界的天才精英，无数青年才俊为获得一个入学机会争得头破血流。

　　如今山晴“有幸”免费获得就学机会，她甚惶恐！

　　她连御空飞行都不会，去那种变态聚集的地方非被折磨得骨头都不剩！慕松洋是想害死她吗？

　　山晴默默道：“仙尊，您够狠！”

　　“老夫以为很仁慈。”慕松洋哼一声，大摇大摆地走了。

　　待人全撤了，山晴当即怒瞪慕迟御道：“我以为慕公子已既往不咎，没想到却是暗地报复我！”

　　慕迟御皱眉说：“我确然已向爷爷求过情了。”

　　“那这是什么?”山晴晃晃项圈，“在我的故里，猫狗也戴这个！”

　　他斟酌道：“挺适合你的。”

　　“滚！”

　　“你若不从，这段时间便只能被软禁起来。如今虽被缚有些不便，但还能外出活动学些东西，爷爷他其实对你很好。”

　　“滚！”

　　“你且放心，你入的是黄字班，乃入门修行级别，水平并不高。”

　　山晴再懒得同他理论。

　　两人走到议事堂大门口，慕迟御忽然顿足，捏着尖削的下巴思索起来。

　　山晴小心翼翼问他：“你可认得路?不若找个家仆问一问？”她探头搜寻，宽敞的路上除了树影婆娑，未见一个人影。

　　进宅子以后她除了那个端上罪恶的“狗项圈”的家仆外，真的再没见过一个下人了，这慕氏大宅不仅朴素，连佣人都十分少，不知是他们慕氏龙族生活作风简朴，还是慕松洋这家主太抠门吝啬。

　　“我认得。”慕迟御闷闷地瞥她一眼，“出门左拐便到了。”

　　说完，他走向右边。

　　山晴忙扯住他，无声地指着反方向。慕迟御回头望着背后那条路，神色茫然。

　　“我说，你左右不分吗？”她快被他打败了，这样难怪会迷路！

　　他半透明的蓝色眸子晃来晃去似是在躲闪，嘴硬道：“我分的。”

　　明显不分好吗？

　　山晴哭笑不得，“吃饭拿剑的都是右手！”

　　见慕迟御神色不对，她又试探着问：“难不成你是左撇子?”

　　他干巴巴地道：“因自幼分不清，双手便胡乱用，使到最后两只手都会了，也愈发分不清了。”

　　山晴实在控制不住，扑哧笑道：“天才！”

　　慕迟御俊脸羞红，默默走了。

　　慕松洋虽从未给过山晴什么好脸色，但安排的住处却是不差，乃是一座二进院落，室内宽敞，装潢简朴清新，虽不比山晴在鬼崖的寝宫豪华，但她自认不是朵娇贵的菊花，这样便极好。

　　院子已打扫过，日常用具一应俱全，桌上则放着崭新的书卷及一叠红黄相间的制服。

　　山晴拈着制服一角提起瞧了瞧，便嫌弃地丢回去。

　　慕迟御道：“门生一向无人服侍，你若需要我便安排一个。”

　　“不必，这样尚可。”

　　“那你先休息，明早我再来接你。”

　　山晴目送他出门，祈祷他莫要迷路。她与糖糖在院子里逛了几圈，便有人送晚膳来，吃饱喝足后她坐下打开书籍，但这个世界的通用文字她并不识得，完全是在看天书，刚翻开第一页便放弃了。

　　自暴自弃，山晴丢了书睡觉去。

　　山晴以为第一夜自己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却不想睡得甚是安稳。深夜里隐隐的海潮宛若摇篮曲，呼吸的都是她十分喜欢的仙气，意外的，一切皆很舒心。

　　许是书院的事挂在心上，翌日她醒得很早，虽神清气爽，但难免担忧。

　　她整理完毕，正想早膳如何解决，蓦地脖子上的项圈动了动。

　　一个晚上她险些都将这该死的项圈忘了，心里正骂它又要如何作怪，便听它“叮”一声响，似有一条无形的线将它拉得横起，前头的翡翠玉坠疯狂地晃动。

　　山晴暗叫不好，只来得及将背包一抓，身子便被重重拉走，她跑起来才能避免栽倒。

　　糖糖在后面追，呀呀直叫。

　　她一路被迫狂奔，几次险些摔倒，疾驰过不知多少条回廊游廊，待她望见坐在一座拱桥栏杆上的慕迟御，脖子上的催命符终于放过她，渐渐安静下来挂回她颈上，变回普通的项圈。

　　山晴气喘吁吁地停下来，靠着栏杆再也不想动。

　　慕迟御跳下来，走到她面前 语带惊喜，道：“真的来了。”

　　他仍是惯常的一身毫无装饰的蓝袍，散在肩头的黑发于晨风中肆意轻扬，一双浅蓝的眸子透明又空灵，加之他无可挑剔的俊脸，这该是叫人赏心悦目的景色，但山晴却是咬牙切齿，当场暴跳如雷地吼道：“慕迟御！姑奶奶和你拼了！”

　　慕迟御往后退半步，手触指环，山晴身上的项圈立刻活起来拼命往后扯，她张牙舞爪想往慕迟御身上扑，憋红了脸也挪不动分毫。

　　最后她泄气，一屁股坐在桥面上。

　　慕迟御坐在她身畔，手一摊变出个纸袋递给她，里面是热腾腾的包子。

　　山晴赌气地扭头。

　　“本想去接你的，但我迷路了。”他道，“便只好这样叫你过来。”

　　她没好气地道：“这是你家，你会迷路么？”

　　“虽是自幼长大的地方，但熟的地方只有几处，便是自己的院子和爷爷的院子。”慕迟御将包子取出一个给糖糖，它就着他的手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山晴气消了大半，见糖糖吃得香，她也饿了，便闷闷地夺过他手里的纸袋啃包子。

　　慕迟御又变出一碗热腾腾的豆浆献上，山晴心安理得地受了。

　　他凝视她还算优雅的吃相说：“我以为花妖只食雨露霜雪之水。”

　　“我又非什么名贵的花，只是路边的一朵菊花罢了，哪里那么多讲究?”山晴漫不经心道。

　　“但忘尘泪亦是至宝。”

　　若没有魔族的威胁，它便什么也不是。

　　山晴心中自嘲，但面上仍保持着洒脱。

　　糖糖跑过来在她面前摇尾巴，山晴便将最后一个肉包子给了它。

　　慕迟御取出一张纸，认真看起来，山晴探头过去，见是一份地图，似乎囊括了慕宅及周边一些地区，重点标注的便是云潇书院。

　　“你在做甚？”她问。

　　“自然是看路了。”慕迟御俊眉深锁，认真严肃。

　　山晴默默地指着图上的指向表道：“北应朝上。”

　　慕迟御看了看，“哦”一声，将地图倒过来。

　　山晴望着他们面前红彤彤的太阳叹气，接过他的地图道：“且让小女子为慕公子效劳吧。”

　　他应了。

　　山晴将地图看了一会儿，对应标志物，领着大小两只缓缓出发。

　　半晌未听见慕迟御的动静，山晴怕他跟丢了，不放心回头一望，猛地看见那根倒霉的蓝色锁链正连着她的项圈与慕迟御的指环，当场炸毛，“慕迟御！你想死吗？给我收起来！”

　　“但甚是有趣。”他满脸无辜道。

　　“有趣什么！收起来！”她瞪眼。

　　他觉得“遛”她很爽吗？

　　“但从前你也是这样……”他似意识到什么，后半句话哽在喉中，默默将他们之间的蓝色锁链收起。

　　山晴怔了怔，猛地意识到他的意思，疑惑道：“你怎知我从前也爱这样牵着小鱼?”

　　“他同我说的。”慕迟御走到她前面，想到自己不认路，便回头道，“快些走吧，要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