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买与卖

清晨，静谧的街道还未混进任何生物的气息。

昨天的那场雨让一切事物变得清新纯净，尽管周围都是钢筋水泥组成的高楼大厦，但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泥土青草的幽香，浅蓝色的天幕没有一片云彩。

帝市北二环的商业街。

此时此刻，街道两旁的店铺全都大门紧锁，只有一家没有招牌的店铺大门敞开。

店铺门前，鲁楠腰板挺直的坐在台阶上，整个人就好像一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他的神色有些憔悴，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紧紧盯着商业街的入口，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随着太阳越来越高，商业街逐渐开始热闹起来，行人和车辆不停穿梭，这和纹丝不动的鲁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半个小时之后，一辆黑色路虎揽胜开进了商业街，当车头刚驶入街角的一刹那，坐在台阶上的鲁楠像一个弹簧一样迅速从台阶上窜了起来，原本疲惫浑浊的双眼瞬间变得明亮有神。

北二环这个繁华的地段不缺豪车，所以这辆价值三百多万的巅峰创世加长版路虎揽胜并没有引起行人的注意，它就这样低调的驶入车流，缓缓停在了那间没有招牌的店铺前，熄了火儿。

“吧嗒！”

孟忠游从车上走下来，等在门口的鲁楠赶紧激动的跑上前去。

“孟哥！那些警察没难为你吧？”

“没有，一切都好，遇到了老熟人。”

一听孟忠游这样说，鲁楠憨笑着挠挠头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嘿。”

孟忠游看着鲁楠两眼通红一脸倦意，诧异道：“你一直没睡？”

鲁楠使劲儿点点头：“恩！睡不着，就坐着等你回来了！”

孟忠游叹了口气，一脸关切的拍了拍鲁楠的肩膀：“阿楠，你去里面的休息室睡会儿吧，上午我来应付就好。”

鲁楠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不睡，我不困。”

如此强壮粗犷的汉子做这个动作显得十分滑稽，但孟忠游却一脸严肃，他又劝了几句，可鲁楠并不同意，依旧执着着打算看店，无奈之下，孟忠游只好妥协了。

鲁楠跟着孟忠游六年多，他的身份除了店里的员工以外，还兼着孟忠游的保镖和朋友，他的脾气和秉性孟忠游再清楚不过。

……

一上午的时间，孟忠游卖出去了几个特殊的梦。

一个坐轮椅腿部有残疾的年轻人，买走了一个四肢健全，能像正常人一样踢球、散步、奔跑的梦。

一个挣扎在三线电影的龙套演员，买走了一个走红地毯、夺得奥斯卡的影帝梦。

一个痴迷游戏动漫的宅男，买走了一个化身漫威英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超人梦。

一个被女友甩了的男人，买走了一个化身高富帅、报复前任的打脸逆袭梦。

一个痴迷于各种各样恐怖悬疑电影的发烧友，买走了一个惊险刺激的探险梦。

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瓶子被他们紧紧攥在手中，就好像这些瓶子是无价之宝一样。

那些在生活中苟延残喘的失败者，甚至每天固定来孟忠游的店里买梦，每晚在梦中的完美生活成为了他们的精神寄托，就像清醒和梦境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虽然现实世界艰难坎坷，但入睡后的人生却可以随心所欲的操纵，谁又何尝不愿意呢？

大部分来孟忠游店里买梦的顾客，几乎都是因为现实生活中金钱匮乏满足不了某些需求，极少部分的顾客，是因为太有钱不知道怎么花才好，他们想在梦里拥有的，都是一些花钱买不到的东西。

所以说，人类这种生物骨子里与生俱来带着作死精神，他们急于成功，却又哀叹时光流逝；他们用年轻换取金钱，不久后又想用金钱恢复年轻，他们总是抱怨人生坎坷，却又无视眼前的幸福。

……

夕阳西下，鲁楠清点完了今天的营业额之后，将店铺的卷帘门拉下来，孟忠游抱着肩膀，身体靠在黑色路虎车旁，他嘴里叼着一支烟，一抹余辉洒在他的脸上，把他整个人笼罩在金色的烟雾里，显得十分魅惑。

鲁楠锁好门之后，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孟忠游身边：“孟哥，今晚咱们还出去吗？”

孟忠游夹着烟，仰着头朝天空吐了一个烟圈儿：“恩，出去。”

鲁楠点了点头：“送东西还是买东西？”

“先送东西，再买东西。”

鲁楠一听这话，顿时摩拳擦掌的露出一阵兴奋之意，他走到车屁股后头打开后备箱，看到里面摆满了矿泉水和面包香肠等食物以外，旁边静静躺着四四方方的金属箱子。

“好久没去那儿买东西了！今晚我要好好活动活动筋骨！”鲁楠将双拳握得咯吱直响。

“悠着点，你昨晚没休息好。”

说完，孟忠游将烟头儿丢在地上捻了捻，他对着鲁楠示意了一下，两人便钻进黑色路虎车内关上了车门。

……

夜晚的帝市和白天一样热闹，炫目的霓虹灯让大街小巷流光溢彩，高档酒店当中，商界名流们推杯换盏，华丽建筑物上的巨大显示屏，切换着不同广告和标语。

灯光的影子照在黑色的车身，将它映的如同一块黑色宝石一样混入了华灯初上的夜市，它穿梭在人潮当中，显得十分神秘。

人们沉醉于灯红酒绿之中，他们享受这光鲜亮丽的事物，却不知繁华背后仍有衣衫褴褛的人们无路可走。

街角胡同，一些在垃圾堆翻找着腐败食物的乞丐，正灰头土脸的靠在墙头，这两黑色路虎车经过他们的时候，稍微停顿片刻，等它再离开，那些乞丐们面前便多了一地的食物。

他们愣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争先恐后的扑过去哄抢那些面包和矿泉水，他们并不理会行人投来嫌弃的目光，而是一边狼吞虎咽的朝嘴里塞着食物，一边朝黑色路虎远去的方向，报以感激的表情。

孟忠游开着车，驶离了繁华的市中心，朝着郊区方向开去。

热闹的街道越来越少，高楼大厦变成了茂密的草丛，平坦的路面也开始变得崎岖不平，耳边没有了都市的喧嚣，星星点点的光芒离他们渐渐远去，纯黑色的车身和周围漫无边际的黑暗融为一体，就像一滴水流入了大海当中。

一小时之后。

黑色路虎停在了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空地上，这里方圆十几公里以内连个人影都没有，远处的山坡上密密麻麻耸立着墓碑，空气中飘散着腐朽的味道，树林当中影影绰绰，好像有不知名的生物在其中不停穿梭。

孟忠游下了车，嘴角叼着一支烟默默朝着树林中走去，鲁楠打开后备箱，单手提着那个巨大的金属盒子跟在后头。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树林里走了十几分钟，前方视线开阔起来，只见远处一片空旷的草地中间，屹立着一个废弃的工厂。

锈迹斑斑的围栏、崩塌的砖墙、几辆报废的汽车堆在角落…仔细观察的话，能看到工厂里面隐隐约约发出微弱的灯光。

孟忠游将烟掐灭，带着鲁楠穿过了工厂大门，朝里面进去。

等到两人再出来的时候，时间竟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孟忠游脸上有些倦意，鲁楠手里的金属箱子被他扛在肩头，从他缓慢的脚步和紧绷的肌肉能够感受得到，那金属箱子里面，似乎装着什么沉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