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1节

李苍梧的ST1300风驰电掣地飞奔在道路上。为了赶时间，他没有选择开车，而是从国道去了实验室。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办法在十分钟内赶到实验室，他只能催自己胯下的坐骑，快一点再快一点，早一秒钟来到，便早一秒钟见到自己的弟弟。等他整个人几乎是着火一般地滚进实验室的时候，他立刻察觉到一种异样的气氛。每个人都坐在自己的岗位上，颓然地望着天花板。不，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大家簇拥在回传仓，或者显示屏前面，应该是欢呼雀跃，喜大普奔的场面。为什么实验室里一片寂静跟茫然？他快步走到显示屏附近，一眼就看到了黑西装。

黑西装看到了李苍梧，摇了摇头。李苍梧的脑袋嗡地一下。他担心等一会有人会给他展示一个血淋淋的现场，就像他无数次梦到的那样——回传仓里躺着他最爱的小弟厉怀谨，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完整地回传了，只是头长在了脚上，胯部在手肘上，嘴巴里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咯咯的怪声音……

“老李，老李！”黑西装大声地喊着他，把李苍梧从幻觉里惊醒。他的眼睛重新聚焦，对准了黑西装。

“没有回传，1号在那边按下了预传送键，但是十分钟过去了，没有发送正式传送的请求。可能，0号离开了她的控制范围。”黑西装解释道。

李苍梧长舒了一口气，刚才差点他就把自己给憋晕过去了。他略略寒暄安慰了一下同样颓然的黑西装，便离开了实验室。跨上自己的ST1300，他发动了引擎。白色的庞大车身在漆黑的夜里划出了一条长长的线。这辆花了他一半的积蓄买下的摩托车，排量几乎等于一辆普通的家用型轿车，而加速度，却可以秒杀某些跑车。要不是他身在这个系统，连车牌都未必能拿到。他驾着摩托车，一路往自己的老家开去。他的脑袋里不断回想着自己和小弟在出发前一个晚上的对话。

厉怀谨坐在他家的沙发上，正喝着可乐，看着电视。李苍梧把自己泡好的红茶拿着，端到了沙发的茶几上。

“喝可乐对身体没好处，少喝点。”他像个父亲一样，管着自己的弟弟。

厉怀谨咕咚喝了一大口：“哥，我可有一阵子没得喝呢！别说喝可乐了，我今天还去吃了顿洋快餐呢，这要是一出发，谁知道要几年啊。”

李苍梧笑了起来。他心里的那个小小的，总需要他保护的弟弟，虽然已经长得高大威猛，却还是略略有点孩子气。他坐在沙发上，看着探索频道的样子，跟小时候看动画片的样子，似乎只是把轮廓放大了一号，专注的神情和微笑的样子，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探索频道的那个讲世界上最大型的工程机械的节目放完了，厉怀谨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机，扭过头来看着李苍梧开口说：“哥，你想过没有，我出发去了那边，如果我想要跟你沟通，该怎么办呢？”

李苍梧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的确没有想过。

厉怀谨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大哥说：“我想好了。哥，你记得我们家铜井的那个老宅子吗？我记得爷爷说过，那个老宅子是明朝洪武初年修好的，但是住了没多久，那个宅子突然就被废弃了，解放之后先是被充公，后来落实政策，又还给我们了。如果我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我就埋一个刻好字的石碑在我们祖宅的院子里那棵老榆树下面，这样的话你至少知道我发生了什么。”

李苍梧看看自己的时速表，已经飙到了100公里。虽然还有提升的空间，但他不想开的太快，他慢慢放慢时速，靠近了自家老宅所在的村子。这个点，别说是摩托车，村子里连行人都不会有的，农村里可没有城市有那么多的夜生活。无缘无故惊醒邻居，难免会带来不必要的提问和回答，他可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半夜三更溜回祖宅去挖东西了。他把摩托车远远停在了村口，慢慢走到了自家祖宅的门口。祖宅废弃多年，每年只打开两次，清明一回，大年初一一回。无非是为了祭奠一下老祖宗，烧个香，放个鞭炮。他掏出自己随身带着的钥匙，打开了祖宅门上的锁。黑漆漆的夜里，孤零零存在的祖宅门口，很是阴森恐怖。爷爷曾经说过，祖宅周围本来是有几家邻居的，可是几乎就在祖宅突然被荒废的同时，周围的邻居一夜之间就搬了个精光，连房子都被拆光了。于是，老李家宅子闹鬼的传闻，在这个村子流传了好久。为了让大门发出的咯咯吱吱的声音小一点儿，他在路上的24小时超市买了一小瓶麻油，全部抹在了门轴上，然后把门推开了一个小缝隙，钻了进去。

作为一个监狱的副监狱长，李苍梧才不相信什么祖宅闹鬼的传言。自家的祖宅，就算有什么，那也是自家的祖宗。大门之内，是一个小小的天井，靠着门的墙边，是个一米高的花坛，里面一株老腊梅，虽然很久无人照看，却依旧每年都开花。天井的中间，就是那棵老榆树了。他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放在花坛上，拿出放在堂屋地上的铁锹，第二次开挖老榆树。上回厉怀谨失联的时候，他曾经来开挖过一次，可掘地三尺，也没能够挖出任何东西来。今天，他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可几铁锹下去，他的手臂就感受到了来自地下的震动——他的铁锹碰到了一个硬物。这个硬物在上次他挖掘的时候，是绝对没有的！

他欣喜若狂地丢下铁锹，用手巴拉起了那个硬物。出乎他的意料，那不是自己和小弟约好的石碑，而是一个木箱子。木箱材质细密，纹理清晰，一看就是上好的东西。木箱的封口用蜡细细的封住，不留一丝的缝隙。他拿出随身带着的小瑞士军刀，用力划去了封口蜡，打开了木箱。一股浓重的樟木香味扑面而来，原来，这箱子的内里全部都是真正的老樟木。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他看清楚了，箱子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玉盒。玉盒有一个电视机遥控器那么大，看起来材质均匀，构造类似火柴盒，但是只有一端可以打开，同样也是用蜡密封得整整齐齐的。李苍梧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刮去了玉盒表面的封蜡，缓缓地抽出了玉盒的内匣。内匣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竹筒，竹筒被蜡封住，却又比玉盒和木箱多了一个红色的火漆封口。火漆上隐隐约约能看见“敕命XXXX”的字样。他匆匆刮开火漆和蜡封，倒出来一个小小的纸卷。纸卷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不少字。他拿近手机，照着纸卷上的字：“实验室的计算发生了偏差，我早到了18年，现在，我已经成为永乐皇帝了。不要为我担心，我很好，就不回来了！你替我照顾好爸爸和妈妈，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大哥。以后每年清明，我都会给你写信的——怀谨。”

李苍梧的手机掉到了地上。

半夜两点，南京著名的酒吧街区1912的某个清吧里，一个中年男子坐在吧台上，请了所有坐吧台的人一人一杯纯的威士忌。他端着自己的那杯，拍着旁边素不相识的一个人，含混不清地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请大家喝酒吗？”

喝了人家的嘴短，旁边那人显然还没醉，回答说：“那肯定是你今天心情好喽。”

中年男子口齿不清地嘿嘿笑着说：“你厉害！我今天心情特别好，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弟弟，他是明朝的永乐皇帝！”

旁边那人啜了一口威士忌，微笑着说：“哇，那难怪你要请大家喝酒了，你弟弟真牛逼啊。”然后他转向自己的朋友做着鬼脸说：“他弟弟是永乐皇帝，我还是雍正皇帝转世呢！你看我长得像不像吴奇隆啊！”

酒吧里笑成了一条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