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群龙无首

新的项目被定名为“万盛家园”，万盛家园包含五十幢住宅楼，十幢商务楼，至少三个大型商场两座城市公园，分三期开发。

企划部忙的不可开交，而林清溪却时时出神，她眼前时时浮现着动鱼小馆被拆毁的样子。她想起不久前在那里的短暂时光，想起在小鱼的房间里的黄梁一梦。即便有许多不舍，她也得亲自参与毁灭它的策划，她还要把这一切包装的很美好，如此想着，她的手开始颤抖，她突然意识到，从她在会议室站起来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无法再在企划部工作了。

林清溪给亦动打了个电话。

“亦动你好，有件事我想提前和你说一声。你的家……也许要被拆毁了……”

“那怎么办？你没有反对他们吗？他们这样做有悖天理！”电话里，亦动激动的说。

“没有用……我只是蜉蝣一般，能撼动一棵大树吗？”

亦动沉默了，显然听到这个消息他也伤心了，许久，他开口说：“我正准备回家一趟，你跟我一起吧，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父母，他们肯定会有办法的。”

林清溪说：“好，但愿如此。”

再一次来到亦动家，心情与上次大不相同，林清溪看着这片静谧之地，想像着它被完全毁灭筑上水泥，建成高楼的样子，她心情黯然了。而万隆也仅仅是“顺势而为”，是历史的车轮必然要把荒芜和远古碾碎，用柏油把把泥土与草树掩盖，以彰显人类文明的伟大。

林清溪跟在亦动的身后进了挂着“動魚小館”大牌子的小屋，心里还在想着该如何向亦动的父母请罪。

他们一进屋却发现茶馆里并无一个客人，小美、亦老五、小鱼都坐在里面，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男一女，却是阿有和小璞。

阿有和小璞身着长衫，腰间佩戴着宝剑和玉佩。林清溪诧异的看着他们，尤其是阿有，她是见过他的，却不知道他头发如此长。长发飘飞的阿有更是眉目如画，十分俊美。

阿有和小璞一见亦动进来双双起身以揖礼相见，说道：“见过少主。”阿有还特意朝林清溪一鞠躬说：“林总好！”

林清溪和亦动都被他俩吓了一跳。

亦动说：“你们两个没完没了？见过个没完，我不都说了嘛，什么少不少主的，我不记得了，你们也不要拿这吓人呼呼的礼来见我。”

阿有说：“是！既然少主不喜欢我们不行礼就是了。”

亦老五和小美这才迎接出来：“哎呀！林姑娘也来了，快，这边坐。”

林清溪与亦老五、小美和小鱼一桌坐了，小美沏了菊花茶来：“林姑娘喝两口茶润润嗓子吧！”

林清溪说：“多谢！”取了茶盏一边喝一边看着阿有小璞二人与亦动在一旁嘁嘁喳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们是什么人？”林清溪问。

小鱼嘟着嘴坐在一边狠狠的拽着自己衣服上的一条流苏：“切！什么长使不长使的，虚张声势，还想把哥哥带走，他们敢！”

亦老五瞟一眼小鱼：“他们真要带你哥哥走，你觉得你能打过他俩吗？”

小鱼把头一仰。

亦老五哈哈大笑：“别说你，就是再加上我也不是他俩的对手！要是再加上你妈，可能还有几分胜算。”

小美手里的扇子“啪”的一下子打在亦老五头上，说：“说你的话别带上我。我是这里的合法居民，他们凭什么动我？”

正说着，只见亦动耷拉着脑袋走了过来。

“说清楚了？”小美急切的问。

亦动摇摇头说：“听不懂。”

亦老五插嘴说：“就是，你是原来是他们的老大，他们现在要你回去还当他们老大去。”

小美白了亦老五一眼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暮葵族是华夏第一文明氏族，说的跟个占山为王的土匪似的。”

“可他们还说什么轩辕之火……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亦动挠挠脑袋说。

小美神情立马严肃了起来，她看看亦动，转眼看看林清溪。林清溪立刻站起来说：“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回避。”

“不，林姑娘你误会了。此事非同寻常，亦动这十几年来一直跟我们生活在一起，我们一直把他当小孩子来养，把他惯坏了，很多事情，我怕他承受不了。林姑娘，我们见面次数不多，但我能看出来，你是个极其灵透懂事的孩子。亦动心地单纯，性子又直，如果日后他有什么麻烦，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请你一定多多帮助他。”小美挽住林清溪的手十分诚挚的说。

林清溪说：“阿姨如此说，我真是受宠若惊了，我也没什么本事，如果有我能帮忙的事我一定全力而为，但我势单力薄，很多事也无能为力。”她说着，不禁想起万隆的项目，真不知道怎么开口去说。

“我明白。”小美缓缓坐下，浅颦蛾眉，仿佛做了很大努力才抬眼望着亦动说道，“亦动，你是我暮葵族第二十六代掌门人。暮葵一族始于元末，为驱逐蛮夷，公孙氏人聚其族人助洪武帝恢复华夏，暮葵一族由此而生，绵延至今六百多年。而如今人心涣散，气数将尽。上一任掌门死于非命，而作为少主的你也遭人毒手，身负重伤……”小美说至此，眼泪早已忍不住淌了下来。

林清溪看看亦动，他神色凝重，眼神纠结而无助，见此情形，林清溪不由的轻轻拍拍他的肩。亦动转头看看林清溪，他微微点头，身体略略放松。

“我们远离纷争，寄居于凡世，只想过平凡人的生活。亦动也早已不是公孙己容，他重伤之后完全失去了记忆，身体也受了重创，功力尽失。他已经是个平常人了，二位长使请不要再难为他了……”小美眼含泪水的向阿有说。

阿有深深一揖，说：“瑾公主，除了少主，您是暮葵族身份最尊贵的了，如果连您都说这话，我们暮葵族恐怕更无望了。”

小美长叹一声说：“我何尝不知！”

“轩辕之火即将熄灭，一年之内如果再无主的话，恐怕真要后继无人了！”阿有痛心的说。

小美点点头：“让他跟你们先走一趟。如果实在不行，不要为难他。他与曾经，相去甚远。”

阿有听这话心如刀绞，他想起当日和小容一起吟诗读书、切磋武艺，还经常谈古论今、互诉心声，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最亲的兄弟。而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一脸痴惘的男子，却完全是个陌生人了。他就像个市井小民，畏畏缩缩，用抵触的目光审视着他们，他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任何公孙己容的影子了！

“小容……”他小心的说，“我们回去看看吧。你从小长大的地方，你去看看也许会想起些什么来。”

亦动看看阿有和小璞，不知为何，小璞的眼睛里也噙满了泪水。

见此情形，小美问：“小璞是不是和你在一起了？”

阿有低下头，点头默认。

小美笑道：“这样也好。”

虽然听不太懂他们话语里的深意，但林清溪一进门就注意到了那个叫小璞的女子。她面容虽不惊艳，却十分耐看，是个温婉和顺的女子。吸引林清溪注意的并不是她的长相而是她一直在以探寻的目光望着她，仿佛要从她身上扒下一层皮来，把她从里至外看个清楚才罢。林清溪装作没有注意到她探查的目光，但是在亦动望向她的时候，她竟不能自已的流下泪来——虽然她与阿有是情侣关系，但林清溪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小璞肯定和亦动是有所瓜葛的。而亦动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样，望向小璞的目光平淡如水。此时林清溪微微荡漾的心湖才稍得平复，仿佛一块重石落地。她突然又觉得自己的情绪来的莫名其妙，她为什么会因亦动的一举一动而心湖荡漾？她看看亦动紧绷的脸，又差一点笑出声来，亦动眼神里懵懂又茫然，脸上表情却凝重无比，这样的反差产生了种奇特的喜感。

“林姑娘，这是你的。”小美递来一张纸。

林清溪正在走神，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好接过那张纸来。拿在手中看时，却像是一张火车票。上面写着“烏何有之鄉至暮葵勝境”。

“我们手上仅有这两张车票了。林姑娘，你陪亦动一起去吧。”小美说。

林清溪看着这泛黄的车票说：“这个太贵重了。我只是你们口中的凡世俗人，不配去胜境，而且我今天来，是有事情要告诉你们……”

“我们都知道。”亦老五站起来说，“你们集团要收了这片地，毁了我们的家，是吧？”

林清溪简直无地自容，她点头说：“是的。很抱歉，我没有能帮上忙……”

“林姑娘不用内疚，一切皆有定数，一人之力是阻止不了的。”亦老五说，“你和亦动去暮葵看看吧，你去了，就会知道我们为什么让你去。和你一样，我也是个俗人，不也配得仙妻？人无世俗之别，关键是这里。”亦老五用烟袋杆指指自己的心。

小美笑着白他一眼。

“那我们即刻动身。”阿有说。

林清溪还要犹豫，亦动却一把拉起她的手说：“走吧，别想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