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东窗事发

紫檀木桌旁一色的紫檀木椅，万起隆、万起兴、孙玦三人坐成一圈，烟灰缸里烟蒂已成小树林状。万起隆弹弹烟灰，“喉喉”的咳了几声。孙玦递来他的茶杯，万起隆呷了口茶，看着他们二人说：“当初我们五兄弟，如今只剩了我们仨……”

孙玦默默抽烟不说话，万起兴则接口说：“是呀，林兄英年早逝，而今楚兄也……”

孙玦皱着眉头在烟灰缸里把烟头按灭，这个四十来岁的男子面若刀劈斧凿，线条粗励、满脸胡茬。他黝黑的眼眸波澜不惊，只是盯着说话的万起兴，万起兴是万起隆的亲弟弟，白白胖胖戴着眼镜，坐在孙玦的旁边简直像一块豆腐。

万起隆斟起一杯茶洒在桌上，说：“此茶谨祭楚凌天兄弟，楚兄弟如我手足，此一去如断我一臂啊……”

孙玦冷冷看着万起隆的悲情演绎，万起隆须发皆白，一激动起来眼里竟泛起了泪光。

平静了许久万起隆方说：“今天召二位兄弟过来，第一嘛，当然是叙叙兄弟情谊，虽然只剩了我们三个，但路还是要走的，万氏新人辈出，年轻人很快就跟上来了。我们不必忧伤……”他说着揩了把眼角的泪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说，“第二呢，是眼下的大项目，要二位过来拿个主意。这是我们新圈的一片地，虽然位置不起眼，但面积大、风景好。许多开发商也想拿这个地，但是或财力不足，或是对这块地发展潜力表示质疑，最终我们中标……呵……”万起隆指着地图，自顾自笑道，“缘分。地王之名，实至名归。”

孙玦想起刚中标的那天，报纸大肆宣扬“万隆集团力压群商，一掷千金购得宝地，坐实地王之名……”他把又一只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长吁出一口气来。

“可是，近日我却听到些异样的声音。”万起隆说，“有人说，滨湖区是唯一保留着当年葵乡风貌的地方，那里环境优美，不能随意改造……”

万起兴听着不禁点头，说：“确实如此，那里绿植覆盖率达百分之九十，是一座天然氧气场，临湖近海，的的确确是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而且……”

万起隆听着这话不由的皱起了眉头说：“可是万总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保留了它，不对其进行改造，那么我们所购的地只有三分之一可以建成商业区，那么我们面临的是什么。我花钱买地是为了赢利，而不是要把它当神明供着。”万起隆“笃笃”的敲着桌子。

“话如此说，如果我们保留这块地的话，我计算过，我们也不至于亏本。”作为万氏的首席财务官，万起兴早以对此进行过详细的核算，他拿出自己写的密密麻麻的数据来给万起隆看，万起隆只瞥了一眼“嘿嘿”的笑起来。

“起兴，我们是商人，不是慈善家。”他深深的说，半晌他又补充道，“如果我们把这块地完全进行商业开发又怕会引起一帮守旧派的不满，这是影响我们万氏声誉的。”他回头看看一言不发的孙玦，“老孙，有何高见。”

“我是个粗人。”孙玦盯着烟灰缸说，“风花雪月的事我不懂，跟着万总，就是要赚钱的。”他墨色眼珠瞟一眼万起兴，嘴角一抹狞笑，万起隆递过来一支烟，他接过来点上，又替万起隆点了烟。

万起隆紧锁眉头吸了口烟，吐出来一个大大的烟圈：“起兴，你再帮我核算下，整体改建和部分改建，分别投入多少、收益多少。趋利避害，找个万全之策出来。而且经过这次投标，我们集团流动资金紧缺，几个预售项目还没有成效，敦促企划部的活动再加紧些。”他把头仰在靠背上，看着天花板，“做的越大，越觉得没钱……我堂堂万隆集团，若说出个‘穷’字来，谁信呢？可我们是真真的穷呀……”万起隆自嘲说道。

他站起身来，拿起西装外套说：“老孙，走，喝茶去！”

“是。”孙玦也迅速站起来，跟随万起隆而去。

林清溪所领导的企划部外出宣传活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眼看着手中可支配资金即将告罄，向上面申请的调拨的资金却迟迟下不来。不仅如此上面还一直催促着活动要多办几场，宣传活动办的越大越好。林清溪左右为难，心急如焚。她一直找到财务部的顶头上司万起兴，万起兴正埋头做报表，并没有时间理会她，她将自己难处清楚的讲给他听，谁知万起兴却轻描淡写的说：“公司刚刚买地花了钱，现在真没什么钱可给你了。这不，这个月工资又要发了，几百号员工都着急等着呢，这钱总不能先给了你吧，还有你们部门这次投标中立了功，还得给你们发奖金呢！这种活动你们办了不是一个两个了，不拘从哪省省也就出来了，就热闹热闹就行了，给老百姓看的，何必要大费周张……”

林清溪听的又急又气，不由的想起楚苍跟她密秘联系时说的话：“万隆企业看似固若金汤，实则不堪一击。我们只要找它最薄弱的一点，击中它，就能伤它三分元气……目前看来万隆最薄弱的一点就是万起兴。这个在首席财务位置上做了二十年的人早已腐化，他挪用万隆资金已不是一日，他能力强，而且没有破绽。万起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只要把这一点击破，后面就有戏了。”

林清溪倒吸一口凉气，她去财务部找到自己的高中同学王小进。

“清溪，哦，不，林总！”王小进细皮嫩肉看上去还像个刚毕业的学生，他见林清溪来，热情的和她打招呼，“林总有何贵干？”

“王小进，好久不见！”林清溪笑道，“什么时候也学会贫嘴了？”

“你升职了嘛，我们这些小辈可不得恭敬着点！”王小进说。

“先不跟你开玩笑，找你有点事，怎么平时总也见不到你。”林清溪说。

“也难怪你这么说。”王小进一边整理手里的资料，一边说，“我最近可是忙的四脚朝天了，一天到晚在外面追账，这会你能找到我，真算你走运！”

林清溪一听，正中心意，她说：“有句话要问你，这里说话不便，可不可以换个地方？”

看林清溪确是有事而来，王小进也严肃了起来，他说：“好的，那楼下咖啡厅可好？我请你，咱们也该一起喝个咖啡了！”

林清溪微笑点头。

林清溪长发披肩，精神不错，只是稍显疲倦。王小进和林清溪高中三年都是同班同学，彼此不算生也不算熟。他对她最清晰的印象是高一的时候，那时她皮肤晒的黑黑的短头发，像个假小子一样。后来她改变很大，高二时她突然安静了，听同学们说是因为她男朋友去世了，当时班里有各种小道消息，不过林清溪没有对这些事情说过一个字，她只是一日日的沉默下去。

王小进看着眼前的女孩长大了，成为了自立自强的职场女强人，可是她眼中的沉默还在，他看着她时时的想起高一时的那个女孩，不知道那个女孩到底是不是林清溪。

然而林清溪却并没有注意到王小进的这些心理活动，她正一本正经的和他谈着公司的财务问题：“……我只是个外行，但我发现我们公司的财务方面确实有着严重的问题。一直入不敷出，我们一直在卖房子，我们公司线下的饭店、餐厅、商场、影院也每天都在赢利，可是我们的钱却一直周转困难。我想这个问题不止我一个人意识到了吧？如果不是这次竞标，这个问题可能还不会这么尖锐的表现出来，你是专职的财会人员，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王小进眯眼一笑，说：“果然有点领导的感觉了，你们企划部在你的带领下事情做的不错。比起当年穆总有过而无不及，不是科班出身的你做到这种程度绝对是值得嘉奖的。”

林清溪笑笑：“你少给我来这套了，不要东兜西转的，赶紧回答我的问题。”

王小进坐直说：“这个问题很简单，有人在贪污。”

林清溪心里“咯噔”一下，说：“怎么会？”

“怎么不会？这么大个集团有个把人贪污很正常呀，要说没人贪污我才不信呢。贪污可以，但要有个度，能贪到让一个企划部经理都能察觉的份上，这手脚可就有些不利落了。”

“那你心里有数了？”

“有个大概，数目可能很大，而且手法极其隐蔽，如果不是我这次跑外一个项目一个项目的核查，恐怕都难以察觉。”

“那，你知道是谁吗？”林清溪压低声音问。

王小进不屑的一笑：“反正不是你我，这种事总不是我们这种小喽罗能做到的，跑不了就是他们几个人，还能有谁？”

“王小进，那你打算怎么办？”

王小进看着林清溪问：“我倒也有个疑问，你如此关心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林清溪说：“我们企划部要办活动，上面却拿不出钱来。你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王小进“哈哈”大笑：“给个棒槌你就认针，我也是服了你了。好吧，我告诉你，我打算什么都不做，就把我该做的工作做好。这种事也不是我们能管的了的，我没有证据——即使能拿出证据来，我也没有和他们相抗衡的力量。我们做好本职工作就行，这种事，不该过问……”

看着王小进大哥哥一样的眼神，林清溪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说：“我知道了。多谢指点。”

王小进摇着头说：“不用这么客气。你也多多保重，工作负责是好，但是也要注意别把自己累坏了。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好好喝咖啡，拒绝工作。”

林清溪一笑，两个甜美的梨涡，她本是圆脸，由于终日辛劳清瘦了些，她鼓着嘴一笑，那可爱的样子也似乎回来了。王小进故意拣些轻松的话题和她说，两人说笑一番感觉放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