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扬州

“你的义父，东厂厂公曹吉祥。因为看我不顺眼，将我从备倭军调到这南宫中当守卫，日夜看管太上皇朱祁镇，一个军人，不能上阵杀敌，只能在这南宫之中蹉跎岁月，可笑可笑。”龙孤鹤揶揄。

“义父，曹吉祥。”无霜只觉得头皮发胀，失去的记忆仿佛沉在海底，等待被打捞上岸的那一天。

“龙兄，平时都是你一个人在这吗？”无霜收拢思绪，突然发问。

“不会，平时还有二十人左右的神机营士兵听我差遣。”

“那些人呢？”

“被我支走了，我在，不需要火铳助阵。”

话音未落，高墙上齐刷刷伸出一排火铳枪，随着一声令下，噼噼啪啪如爆豆般，数十枚铅弹齐齐射出，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枪神腿部便先中一弹。

“别管我，快走，去扬州听雨楼找青姑娘，有东西给你。”

枪声络绎不绝，众人纷纷躲避。

“龙兄，要走一起走。”长夜无霜坚持。

“别管我了，你们走了，我就安全了。”说话之间，忽闻一片鬼哭狼嚎之声，枪声蓦地停止了。众人狐疑间，忽然一白衣男子翩翩落地。

胥——九——歌

从来都迟到的他。

这一次，终于没有迟到。

“胥师兄。”凌紫萱拼命地招手。

“凌师妹。”胥九歌温柔一笑，“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去了蝴蝶谷你不在，去了炎盟你也不在，还好你在这里。你在这里，我就放心了。”胥九歌长舒了一口气。

“为什么？”凌紫萱眼珠滴溜溜地转。

“剑宗每日都在念叨你，特嘱咐我劝说你回去。”胥九歌语气和缓，轻柔。

“可是我不想回去。”凌紫萱嘟起小嘴。“我喜欢的人在这里，我要留在这里。”

“万万不可，此地乃宫中禁地，万不可久留。师妹，容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与他不合适，你只是平民百姓，他贵为九五之尊，你和他在一起，不会有未来。”胥九歌苦口婆心。

“过不过的过去，未必来的未来。只是，在我的心中，一万个美丽的未来，抵不上一个温暖的现在，就像每一个真实的现在，都是曾经憧憬的未来。”凌紫萱声音低沉。

“师妹，其实，宗师的命令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我时刻担心你的安全。

“师哥，”凌紫萱正要说什么，突然胥九歌向后侧劈出一道强劲剑气，将墙上数个正在装填火药的火铳手打翻在地。

“快走。”胥九歌以气御剑，带上其余几人快速向城外飞去，眨眼间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凌紫萱回望了一眼南宫，在夜色中，更显凄冷。

我跋山涉水来向你告别，

在这南墙之外，

那年三月，

你闯进我的心。

步态轻盈，

像一缕风。

可惜，　

玫瑰的花期已过，

连绿叶也开始凋零。

只有鸢尾，

还在绽放。

我拾起一朵鸢尾，

放在你的手心。

请不要怀疑我的心意，

因为那时青春年少，

你闯进我的心，

步履匆匆，

像一缕风，

我却爱得那样深情。

轻风丝雨，古老的石墙，寂寞幽深的小巷，每一缕袅袅升起的青烟与丝丝细雨缱绻地揉在一处——暮霭下，远远近近的山水便蒙上了一层难以名状的薄雾，如幔帐一般阻住了探视的眼睛，春天的扬州，隐隐约约夹杂着南方的潮气和北方的寒冷，袁白衣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身为英雄阁七大剑客之一，他平素总是一身白衣，衣裳似雪，墨发纷飞，与白衣相称，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更习得一手飞花剑法，江湖人称花白衣。

“白衣大侠，百忙之中前来，奴婢有失远迎。”听雨楼花魁柳青青不卑不亢。

“青青，你我相识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客气。”袁白衣无奈。

“客气是当然的，江湖上谁不知道，你花白衣的名号，当年一人在瘦西湖独挑西域四怪，一手飘逸的飞花剑法打得四个老贼满地找牙，纷纷掉水里成了落汤鸡，维护了中原武林的声誉，从此被传为佳话，人称白衣大侠。”

“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说它干什么。”袁白衣皱皱眉。

“说，怎么不说，你白衣大侠干的所有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我都得给你记着，每次来，我都要念叨一遍，念到你烦为止。”柳青青快人快语。

“青青，何苦吗，我对你的心意，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么多年了，每年我都来，我就只有一个愿望，带你走。”袁白衣变得认真起来。

“白衣大侠，四海为家，江湖就是你的归宿，江湖就是你的战场，快意恩仇，锄强扶弱，对你来言就是生活的全部。而我一个弱女子，只想在这瘦西湖边过几天随遇而安的日子。”柳青青在一边斟茶。

“青青，我可以为了你放弃一切，我也可以退出江湖，我甚至可以在陌生人面前卑微，只愿你能回心转意，重新接受我。”

柳青青倒茶的动作停了。

“青青，当年是我不好，意气用事，与人试剑，以至错过了与你的约期。我发誓，以后这种事决不会发生。”袁白衣信誓旦旦。

“发誓，发誓有用吗，当年你也发过誓，说要带我一起走，结果呢，你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漂泊无依。我好不容易把你忘了，你又回来，又说要带我走，真是造化弄人。”

“青青，当年我承认是我错了，不该意气用事，与苏文若争江南第一，以致于败走昆仑，在渺无人烟的玉珠峰一呆就是七年，七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苦练飞花剑法，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回来找苏文若一较高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名正言顺地带你走。”袁白衣似成竹在胸。

“你不是第一，就名不正言不顺了吗　？既然第一的位置，在你的心中那么重要，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柳青青白一白眼。

“青青，我这次来，一是负英雄阁老阁主诸葛正明所托，打听龙炎剑的下落，二是希望能带你走，毕竟这么多年，你都是一个人。。。”

“原来我排在第二位，好吧，你有空可以多出去行侠仗义，打抱不平，我一个小女子的终身大事，就不劳烦大侠费心了。”

“青青。。。”

“我累了，这里没有你要的剑，也没有你要找的人，所以，白衣大侠，请回吧。”柳青青头已扭头一边。

袁白衣话到嘴边，又溜回去，正欲转身离开，奴婢小翠蹑手蹑脚进了风雅涧，说：“小姐，有两位公子求见。”

柳青青整理好思绪，问：“哪两位？”

“凌公子和长公子。”

“呃，”柳青青低头思索，好像从未跟这两个姓氏的人打过交道，“可问过他们全名。”

“没有，他们只说了姓氏。”

“好吧，请二位公子进来。”

“是。”

进来的，正是长夜无霜和凌紫萱，她们女扮男装，竟蒙过了听雨楼的奴婢和丫鬟。

“这位是凌公子，这位是长公子。”小翠依次介绍。

袁白衣细细打量着两人，发觉他们似乎并不像江南人士，举手投足间，有习武之人的风采，尤其是其中一人，手中拿着的，似乎是一柄剑，用黑布层层包裹，极不寻常。

“两位公子，来找小女子有何贵干。”说完朝一旁的袁白衣使使眼色，暗示他赶紧出去。

袁白衣正要离去，忽然他注意到其中一人的手上，有一道伤，伤口长约三寸，剑伤，刀伤，还是，他正浮想联翩，却见那人向他走来，眨眼间已到他面前，像一阵风。

“好强的轻功。”袁白衣心中暗自惊叹。

“公子如果话没说完，我们可以再等一等青姑娘。”

“不用，不用，”袁白衣拍拍脑袋，尴尬一笑，“在下袁白衣，本该告退，不想刚才遇到两位公子，丰神俊秀，玉树临风，袁某人深感相见恨晚，恳请二位能否到舍下一聚。”

“啊，你就是人见人爱的花白衣。”凌紫萱尖叫。

“人见人爱不敢当，只是爱好打抱不平而已。”袁白衣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大，慌忙搪塞。

“西域四怪也是你杀的喽。”凌紫萱撅起小嘴。

“没有杀，只是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而已。”袁白衣赶紧澄清。

“白衣大侠壮举，从此西域四怪不敢踏入江南半步。”柳青青话锋一转，“只是可惜了五亭桥，五个亭盖被掀飞了四个，官府到处找他，谁知他从此以后无影无踪。官府又找到袁家，袁家赔了不少银子重新盖过，白衣大侠，现在有家都不敢回。”

袁白衣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位公子，关于白衣大侠的事迹，你尽可以问我，我知无不细，言无不尽。”

袁白衣吐吐舌头，“二位后会有期。”作了一揖正准备溜走，忽然听见那位公子小声对另一位公子说：“无霜姐姐，那人怎么走了，不是要请我们做客吗？”

袁白衣一只脚正要跨出门，忽地停住：“等等，那人叫他无霜，姓长，长无霜，莫非她就是长夜无霜。”

就是他要找的人。

袁白衣登时血气翻涌。

再看那把剑，越看越觉得与众不同，凭一名剑客的直觉，这决不是一般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