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想起她看他时期待而后又失落的表情时，心里就升起了一团团模糊的云雾，他想去安慰她，却不愿意做那个要了她的一切却又没办法陪她到最后的男人。

他用手指拼命的搓弄着自己的头发，支起的身体站立在水龙头下，任由水浇灌着自己的身体，他感觉不到水温的冷暖，只能看到她期待又失落的目光。

他的手掌不由得拍打着那彩色的玻璃，他感觉水流声都快要掩盖不住他的哭泣声，他从来都不曾这样，默默承受一切对他来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再也做不到进一步伤害她，她却还固执的不曾离开。

水龙头在他手里被疯狂的挥动着，手流随着手指的抖动在狭小的空间里肆意妄为的飞舞着，就像是他此刻的心情一般。突然他啪的一声，扔掉了手里的水龙头，水流还在继续着，只不过没有了刚刚的肆意妄为，有的只是平静的挣扎，甚至从它的身体上看不到对生存过多的渴望，潇向北抱着自己湿哒哒的头发再一次蹲在地上，他的眼睛看着那水龙头在地面上的微弱的挣扎，他感觉自己和水龙头没什么区别，一直都居高临下的模样，直到现在，不得不表现出对生存孤独的渴望。

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惧怕过这件事情，生和死，对他而言是那样的遥远，两个月前，他对未来的规划还只是相拥着佳人共度一生，甚至他想到很多年后的模样，凌佳人还是像现在一样，她那弱小温暖的身体紧紧的依偎在他的怀里，虽然那时候可能他的怀抱不再那么柔软了，但他一定会抱着她一起坐在摇椅上晒太阳，他们会给自己的孙女们秀恩爱，甚至比他的孙女们还要更加相爱，他一直都相信，凌佳人的笑容会暖暖的，她像现在一样，喜欢像猴子一样的把娇小的身体挂在他的身上。

他想的未来太美好了，美好到万能的上神都开始嫉妒他得到的一切，所以他们残忍的剥夺了他的一切，也残忍的剥夺了凌佳人的一切。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无比的残忍，就好像突然从雨天的云层射出来的一道本该隐藏着的光芒一样，他就这样慢吞吞的蹲着的身体直立起来，在浴室狭小的空间里，他一手撑着墙壁，一手胡乱的擦拭着脸上正在流下来的水滴或者泪滴。

他强忍着身体猛然带来的抽痛感，一步步朝浴室门口走去，他随手拿了一条毛巾。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日并没有什么两样，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一推门，就会看到那个他深爱着的女人。她或是悲伤着，或是流泪着。

一切都和他预料的一样，他推开门的时候，凌佳人正慌张的扔下了他刚刚脱下的有女人唇印的衬衫，并迅速的把衬衫藏到了自己的身后。

“怎么都没有吹头发？要不要我帮你？”

凌佳人从床边站起来温柔的说道，尽管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尽管她的动作有些僵硬。她看着他，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装满了忧伤。

“不用了！”

潇向北淡然自若的说着，捏着毛巾的手指却在灯光下悄无声息的颤抖着。

说要这句话之后，整个房间里便再一次陷入了漫无边际的安静中。似乎房间里的空气以及其他东西要比人更需要休息才是，因为它们总是不能弄出来一点点阻止寂寞的声音。

凌佳人就这样坐在床边，一只手紧紧的套牢着另一只手，就像是曾经握着潇向北的手一样。

她时不时的抿抿口水，好几次转过脸想要问正在擦拭头发的潇向北关于衣服和香水的问题，却很多次的欲言又止，她的心里此刻翻云覆雨，并不像床边坐的这个人一样平静。她眼睛里装满了未滴落的眼泪，她感觉自己真的太懦弱了，害怕这件事是误会，又太害怕这件事不是误会，她感觉呼吸变得如此困难，总是卡在胸腔的位置不上不下，堵得她心慌。

她扭头不再看那个不停忙碌的男人，视线里此刻全是那条街上渐渐稀少的人群和开的绚烂又孤独的红色花朵。她感觉舒坦了不少，扔下衣服直接躺倒在床上，她用一半的被子紧紧的包裹住自己的身体，没有脱掉哪怕一件衣服，两只手从被子里掏出来，十字交叉放在胸口的位置，然后平静的闭上眼睛，就好像今天对她来说什么节日也不是，就好像她压根就没有闻到那一股刺鼻的香水味和看到他衣领下的唇印一样。

她的腿直直的放在床上，床很大，她占不到一半的位置，他回头看她的时候，正在拿吹风的手蓦然僵住了。他突然感觉自己对她是如此的不了解，他原以为她会再也不能承受，可没想过她不仅一言不发，还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半小时后，他关灯躺在她的身边，他没有对她说晚安，也没有拥抱她亲吻她。

似乎曾经的那些亲密举动都像是机器启动时的程序一样，而现在，机器停止了启动，所以那些简单的程序也随之消失不见。

而她一直都没有进入睡眠状态，两个人在双人床上背对着背，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同床异梦的痛苦，路灯的一丝微弱的光芒从窗帘的缝隙中悄悄的挤进了房间，那一丝光芒显得是如此微小，如果不是凌佳人太过无聊也不会感受的到。她想要转身去拥抱他，她想闻那股属于他身体的味道，可是她不敢，她更怕那一股不属于他的香水味再一次莫名的袭入她的鼻子。

她在这一丝微弱的光芒中紧紧的拥抱住自己，甚至连身体都陌生的离他远了十厘米，然而就在她刚刚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就又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光折射到了她面对的这片墙壁上。

是他的手机，她猛地睁开眼睛，就有液体争先恐后的从小小的泪腺中喷发出来，不可抑制。

没过一分钟，她侧身朝下的鼻孔已经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一样。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生怕沉重的呼吸被正在玩手机的他发现，于是她张大了嘴巴，用嘴巴代替着鼻孔的呼吸。

直到她听到他发出来沉重的呼吸声，直到她的眼睛再也感觉不到那一束强光的刺激。她悄悄的转过身体，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轻盈，生怕一不小心吵醒身边这个随时会变天的男人。

她伸手在只有一丝光线的房间里，像一个小偷一样屏住呼吸，手指从他的身旁悄无声息的划过，她的影子被窗外划进来的光，照在对面的墙壁上，可怕的身影若影若现，手指被光线拉的老长，就好像魔鬼一样。

她笃定他已经彻底熟睡了，于是深呼吸了一口空气，把他旁边的手机偷偷摸摸的拿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