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格物以致用

代兴平已经接到通知两天了，可还是无法接受。

他本是落魄子弟，早年读过一些书，眼看而立之年依然科举无望，上有年迈多病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妻儿，他只靠给人代写书信和抄书获得的微薄收入过活。

三年前，正赶上侯府招收账房，他便卖身二十年进了侯府，总算能给家人一份安稳的生活。

经过几年的努力，成了侯府的一个外务管事，他知道侯爷手下能人无数，他很努力，希望能够做出一番成绩，获得侯爷的赏识。

可是让他没想到，一道命令，今后他都要跟在陈小姐，也就是未来的侯夫人手下做活，一个后宅女人能做什么？无非就是为她打理下嫁妆铺子和庄子，三十岁的他将再无出头之日。

今天是陈小姐召见的日子，他收拾心情进了陈府。

陈韵在偏厅见到了燕回轩给他的人手，穿着一身时下书生常穿的长衫，头上是平定四方巾，看起来不像个管事倒更像个书生。

“代管事，我想侯爷已经和你说清楚了吧，以后你就跟着我做事。”陈韵看着他道。

“是，小人明白。”

代兴平躬身答道，进来之后他一直垂眉低首，没敢抬头看，可是上首却传来淡淡的威压，让他没来由的紧张。

“很好，代管事，丑话先说在前头，在我这里，如果能力不足，我可是会退货的。”陈韵毫不客气的说道，她需要的是精英。

代兴平惊愕抬头，即便是侯爷对他们这些管事，平时也是客气有加，这位未来的侯夫人却是如此的不客气，如果他被退回去，那他在侯府也不用混了，趁早卷铺盖滚蛋得了。

代兴平那点读书人的傲气也被激了出来，“如果证明在下确实能力不足，在下会自动求去。”这位陈小姐也太小瞧他了，在侯府他可是最年轻的管事了。

“那好，我们现在就走，具体情况路上说。”

陈韵站了起来，后面的小芙和菊香紧随其后，菊香是陈韵在院子里新添的人中，挑上来在身边伺候的，也是唯一一个识字的。

代兴平心情还没平复下来，陈韵已经越过他向外走去了，没时间细想，代兴平赶紧跟上。

陈韵带着三人乘车来到了芳草园，她将杨文德居住的院落，更改为学院暂时的居所，挂一匾额，上书格物院。

董宇翰见到陈韵激动要下跪磕头，董婉也紧跟着跪了下来，陈韵对动不动就下跪这事其实很抵触，示意小芙将人扶起来。

董宇翰激动的道：“夫人，请允许小老儿给您磕个头。”说完一个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陈韵觉得仿佛磕在了她心上，酸涩悲哀。

董宇翰是个执拗的人，在育种这条路上他走的很艰辛，更多的是人们的不理解，甚至许多种田的老把事都不看好他，他也一直没有成功，有时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异想天开。

如今有人告诉他：你是对的，我支持你。那种雪中送炭，被认可的感觉才是最让他感动的。

陈韵让所有人都分别落座，每人手上发了一份她关于建立格物院的计划书，她现在有种同下属开会的感觉。

代兴平是越看眼睛瞪的越大，双手颤抖，仿佛有什么要从他的胸膛里飞出来。

董宇翰抬头，激动的说：“夫人，你说我将来是格物院的夫子？”

陈韵点头道：“没错，就像你们在计划书上看到的，我们根据不同的行业，建立院系，第一个建立的就是农科院，董先生将是我正式聘请的第一位夫子。”顺嘴说出农科院这个名称，陈韵囧了下，原谅她的拿来主义。

“好！好！好！”董宇翰抹了抹眼角的泪花。

陈韵站起来大声道：“将来我会在芳草园专门划出一块地方给农科院，作为研究之用，不只研究粟米的培育，还有蔬菜、水果、药材，还要把海外的农作物引进来，我们要让全国都用我们的种子，让全国的粮食产量都翻番。”

陈韵的话让在座的人都热血沸腾，眼中投射出兴奋的光芒，仿佛看到了一片美好的前景。

“当然我们才刚刚起步，前路会遇到许多困难，需要我们大家同心协力，来共同完成它。”陈韵做了总结。

代兴平站起来，深深一揖到底，“小姐，是兴平浅薄，兴平愿意追随小姐完成这宏图伟业。”

“代管事，我要将芳草园重新规划，你联系造房子的匠人，平整出场地，这是设计图，有什么问题我们再讨论，婉娘管理格物院并做好来往账目工作。”陈韵开始分配工作。

“小伟，我不是让你去侯爷那里，怎么还在这里？”陈韵看到溜进来的梁友伟问道。

梁友伟的身体在陈韵的调理下，已经和正常人无异，她本来按照李姑姑的请求，将他推荐给燕侯爷，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小姐，你就让我跟着您吧，侯爷那里能人很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您就别赶我走了。”梁友伟更喜欢跟着陈韵做事，他觉得有干劲。

陈韵无奈，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在芳草园大肆休整规划的同时，陈韵在思考一个问题，她需要钱，而且是很多很多的钱，可是什么才是能迅速敛财呢？

芳草园的各项工作都在有序进行，陈韵想到她在上京还有的几间店铺。因为杨氏不善经营，她将这几间铺子都租了出去，陈韵回收嫁妆后，一直都是空置状态，陈韵决定将铺子利用起来。

今天陈韵和代兴平去看在东城的铺子，这个铺子的位置极好，周围都是富户还有私塾，是上京最具文化氛围的地段。

在经过一家文具铺子时，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被赶了出来。

“你这穷书生，没钱买书总是跑我们这里偷书，简直斯文扫地。”店里的小二满脸不屑，大声嚷嚷。

年轻书生脸涨得通红，急急的分辨的道：“我，我只是看书，哪里就偷书了？”

“看书？你把书都背了去，难道不是偷，回头你自己就默了一本，拿去卖钱，当我不知道？”小二不依不饶，把事情讲给周围看热闹的听。

那书生满脸羞惭，呐呐不能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真的有偷书。

代兴平目露不忍，出言道：“这位小哥也不要得理不饶人了，谁还没个难处。”

小二见有人说话，也止住了话头，只说让这书生下次不要再上门，不然定不会这么容易罢休。那书生给代兴平作揖道谢，便掩面离去了。

陈韵发现经过这件事，代兴平没了精气神，只沉默不语。

“怎么了？”陈韵疑惑。

“只是突然想起，我当年抄书的情形。”

代兴平想起彻夜抄书的心酸，他也是去书店将书背下来，然后默出来便宜卖给书院的学子，这样要比给书店抄书多赚几文钱。

陈韵突然停住脚步，“抄书？你说抄书？”

代兴平被陈韵突然的兴奋吓了一跳，失声道：“小姐？”

陈韵又接着大步向前走去，嘴里不停的念叨：“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真是笨死了！”

这个年代的书籍又少又珍贵，有些书都是孤本，有钱都没地方买去，全靠借阅手抄，这个年代博览群书的人很少，像燕回轩那种有着一屋子书的人，恐怕少之又少，就那些书还是燕家几代人积攒的成果。

代兴平赶紧跟上疾步而走的陈韵，陈韵又停了下来，“代管事，我们东城这家铺子就开个书局，你是否认识字写的好，又会雕刻的？”

代兴平完全跟不上陈韵的想法，刚说开书局，怎么又找会雕刻的？

“这个……”代兴平脑瓜飞速运转，一时之间他还真想不起来哪里有字好，雕刻又好的，突然灵光一现，“啊，不用找，侯爷身边有一个就喜欢雕刻的，叫许立明。”

“走走走，去侯府！”

陈韵一刻也等不及了，她要先把活字印刷在这个世界兴起来，不过在那之前她要先狠赚一笔。

风风火火的赶回侯府，燕回轩还没回来，陈韵在燕回轩的书房来回踱步，一边回想活字印刷的制法，木活字、陶活字、铁活字、铜活字，哪一种比较好呢？

燕回轩刚回府，就被告知陈小姐找他有急事，他推开书房的门，就看到陈韵转来转去，嘴中念念有词。

“小韵儿，你这是在干什么？我的地板都快让你踏漏了。”现在他爱煞了陈韵的小模样。

“阿轩，你回来啦！”陈韵上前就拉住燕回轩往书房里带。

哎呦喂，这是什么情况？燕回轩有点蒙，幸福来的太快，第一次这小家伙叫他阿轩是在赏花会，为了在那些贵女小姐面前做样子，宣誓她的所有权，这第二次又是为了什么？

“阿轩，我要办个书局，你借我个人呗，用完就还给你。”

陈韵小脸满是讨好，那许立明可不是哪个下人，是燕回轩的幕僚之一，不是那么好借的，况且这一借，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

“没问题啊，我家小韵儿看重了谁，直接使唤就行。”

燕回轩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他都是这小家伙的，更别说他的人了，咳咳咳，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对味呢。

“就是那个许立明啦，我想让他帮我雕刻些东西，就是这样这样……”

陈韵把她想起来的关于活字印刷的各种理论知识，同燕回轩讲了一遍，燕回轩多聪明的人，马上就意识到这将是个伟大的变革，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