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海眼尸陀

青铜战船底舱渗出的咸水漫过陆九章的靴底，在锈蚀的甲板上蚀出北斗杓柄的纹路。沈墨卿的登山镐勾住舱壁垂落的青铜链，链环相撞的声响惊动了附着在船肋上的藤壶群——这些本该灰褐色的贝类此刻泛着荧蓝，外壳纹路竟与父亲笔记中描绘的归墟尸蟞甲纹如出一辙。

陈破虏残破的防风镜倒映着舱顶锈层，忽然抬脚踹向某块凸起的青铜铆钉。舱壁应声裂开三尺宽的缝隙，涌出的不是海水而是腐臭味，二十年前的登山索残件裹着黑油滑落，索头钢扣上残留的牙印与陆九章随身携带的军用水壶咬痕完全吻合。

"这是你父亲用牙咬开的保险扣。"陈破虏用军刺挑开锈层，露出下方阴刻的西周星图，"当年他在这舱室里......"话音未落，整艘战船突然倾斜，成箱的青铜器残片撞向裂缝，某块鼎耳残件砸在舱壁，迸出的火星点燃了渗漏的黑油。

沈墨卿的编钟项链突然迸裂。玉质钟体坠入火海，奏出的《商颂》音调竟让火焰扭曲成三苗巫师的祭舞姿态。当她拽着陆九章扑向裂缝时，燃烧的黑油突然凝成沥青状物质，将舱室隔成九宫格迷宫——每个隔间都封冻着穿不同年代服饰的尸骸，最外侧那具的手表表面，正倒映出九岁陆九章在祠堂抓周的场景。

"坎位填尸！"陈破虏的嘶吼混着青铜链断裂声。陆九章翻滚着躲过坠落的舱板，后背撞上某具冻尸的瞬间，尸体的防水表突然亮起荧光——表盘显示的1998年7月14日03:47，正是父亲失踪的精确时刻。

司徒镜的冷笑自火墙后传来。他玉化的半截身躯穿透舱壁，残缺的右手捏着半块压缩饼干："你父亲临死前还攥着这口粮。"饼干碎屑坠入黑油的刹那，整片九宫格迷宫突然旋转，封冻尸骸的眼球同步转向西北角的青铜阀轮。

陆九章的手掌刚触及阀轮，锈蚀的青铜突然活化。阀轮表面的雷云纹裂开细缝，喷涌出的不是海水而是成团的尸蚕——这些三尺长的蛊虫背甲刻着湘西赶尸符，口器开合间竟发出编钟般的声响。当首只尸蚕即将咬中他脖颈时，沈墨卿突然割破手腕，荧蓝血液溅在虫背上，殄文符咒顿时扭曲成西周金文"饲"字。

青铜阀轮在此刻完全碎裂。涌出的归墟黑水将三人冲入海底墓道，陆九章的后背撞上珊瑚礁，怀中的青铜罗盘突然迸发青光。光束穿透三十米深的海水，照亮前方沉船堆砌的祭坛——九尊倒悬的青铜鼎组成河图阵，鼎耳铁链拴着的不是重物，而是三百六十具穿中山装的现代尸骸，每具尸体的工作证都印着"国营701勘探队"。

"你祖父的勘探队......"沈墨卿的指尖抚过某具尸骸的工牌。玉化的皮肤突然龟裂，露出内里青铜材质的腕骨，"周穆王三十七年，他们被铸成活人桩。"

陈破虏的军刺突然扎进祭坛裂缝。当陆九章扳动青铜鼎的卦象盘时，鼎群突然共鸣，声波震落珊瑚礁上的藤壶群。这些贝类坠入海沙的轨迹，竟在空中拼出《连山易》失传的"噬尸卦"——卦象触及海水的刹那，整片海底墓道突然玉化，三百六十具尸骸同步抬手，指间射出的青铜卦签钉入陆九章周身大穴。

"时辰到了。"司徒镜的残影从鼎腹渗出。玉化的脊椎插入祭坛中心，青铜鼎群突然调转方向，倒悬的鼎口喷出粘稠黑油。陆九章在剧痛中瞥见骇人真相——黑油凝聚成的穆天子东巡图中，沈墨卿正穿着西周方士袍，将染血的青铜钥匙按入某具活人桩的天灵盖。

沈墨卿突然扯碎登山服。她胸口的青铜星盘在此刻脱离躯体，飞向祭坛顶部的珊瑚密室。当星盘嵌入密室锁孔时，玉化的海底突然龟裂，露出下方深埋的青铜椁群——每具椁盖都铸着陆氏族徽，最中央的椁内封冻着穿八十年代工装的陆明远，他僵硬的右手正攥着半枚带血槽的摸金符。

"破誓！"陈破虏的军刺劈开青铜椁。当陆九章的血珠触及父亲尸骸时，整座海底祭坛突然崩塌。三百六十具尸骸化作青铜锁链，将司徒镜的残躯拖入归墟海眼。在最后的光影中，陆九章看见沈墨卿的青铜腕骨插入自己锁骨刺青，冰渊深处传来战鼓般的闷响——十二艘青铜战船破海而出，船首像皆是历代陆氏先祖的玉化尸骸。

沈墨卿的呼吸在防毒面具里凝成白霜，结在目镜边缘的冰晶折射出诡异光斑。她突然拽住陆九章的战术背心，登山靴尖挑起半掩在冰碛中的物件——那是截风化的鲸鱼椎骨，骨缝间卡着半卷浸泡在冷凝水中的竹简。

"这不是西周文字。"她的登山镐尖划过竹简表面，撬起块墨绿色的铜锈，"看这错金工艺，像是徐福东渡时期的......"

陆九章的手电光束突然剧烈晃动。光斑扫过冰壁时，成片的荧光苔藓突然苏醒，在幽蓝光芒中，他们看清了所处冰洞的全貌：数十万根海兽骨骼呈螺旋状嵌入冰层，每根骨节都被凿出榫卯结构，衔接处用鱼胶粘着青铜卦签。最深处有具三丈高的抹香鲸颅骨，天灵盖上倒插着柄秦制青铜戈，戈柄缠绕的绞藤间垂落着现代登山绳残段。

陈破虏残破的防风镜突然起雾。他摘下面具擦拭镜片时，呼出的白气在冰面凝出卦象："这地方的气流走向不对，像是有活物在......"

冰裂声自颅骨深处炸响。青铜戈突然倒转，戈尖指向的冰壁应声剥落，露出内部蜂窝状的腔室——每个六边形格子里都封冻着穿不同年代服饰的尸骸，最外侧那具的防风服上，别着1998年国营勘探队的徽章。

"坎位填尸！"陆九章本能地喊出这句口诀，却见沈墨卿反常地僵在原地。她的登山镐尖正微微震颤，镐头卡着的竹简突然展开，露出用朱砂混合鲛人血书写的篆文："徐福三十六年，饲海童九百于归墟。"

抹香鲸颅骨突然闭合。成团的荧光乌贼从齿缝涌出，触须上的吸盘粘着青铜薄片，在冰面投射出动态星图——当陆九章的影子触及天枢星位时，整片冰层突然倾斜，将三人抛向蜂窝腔室。

"抓住绞藤！"陈破虏的军刺扎进冰缝。下坠中的陆九章瞥见骇人景象：那些封冻尸骸的眼球突然转动，随蜂窝结构旋转重组，最终拼凑出父亲陆明远的面容——冰尸的嘴唇正在开合，发出气凝胶破裂般的呓语："......别碰三牲位......"

沈墨卿的登山镐勾住青铜戈柄。当她借力荡向腔室时，某具现代尸骸的冲锋衣突然崩裂，露出内藏的青铜浑天仪——璇玑轴缺失处，赫然插着半枚带血槽的摸金符。

"这是陷阱！"陈破虏突然暴喝。军刺劈碎冰层的声音惊醒了蜂窝结构深处的存在，成群的荧光乌贼突然自爆，粘稠体液在冰面蚀刻出《连山易》失传的"噬海卦"。

当卦象成型的刹那，抹香鲸颅骨轰然炸裂。三百六十根海兽骨梁同时共振，将青铜戈震飞向陆九章——戈尖刺破冲锋衣的瞬间，他锁骨处的刺青突然渗出荧蓝液体，与冰面上父亲面容的呓语产生共鸣。

"......青铜器在记录......"父亲的冰尸嘴唇加速翕动，"......我们才是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