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傩窟尸蜡

竹筏撞上浮尸的刹那，陆九章的指甲几乎掐进腐木。

那具裹着防化服的浮尸突然抽搐，胸腔裂口处钻出的蜈蚣状蛊虫背甲泛起幽光，每片甲壳的八卦纹路都与青铜罗盘星图严丝合缝。

沈墨卿的编钟项链撞在竹筏上发出清越颤音，暗河突然掀起三米高的浪墙，裹挟着尸蜡的浪头里，数以万计的蛊虫在空中拼出西周金文"擅入者替"，虫尸组成的字迹被磷火映得惨绿。

陆九章蜷缩在竹筏尾端，沈墨卿的编钟项链垂在锁骨处，表面玉化的裂纹正渗出荧蓝液体。暗河水拍打着腐木筏身，两岸岩壁的悬棺群在磷火中若隐若现，每具棺椁都拴着青铜锁链，链环相撞的声响混着某种古老的巫祝吟唱。

"这是九黎族的引魂渡。"沈墨卿用匕首挑破指尖，将血珠弹向水面。血液触及暗河的刹那，数百盏青铜灯从河底浮起，灯芯燃着惨白的尸蜡，火焰中映出扭曲的人脸。

竹筏突然撞上异物。陆九章用洛阳铲拨开漂浮的藤蔓，铲头却勾出半具现代尸骸——防化服里裹着的骷髅手腕上，戴着陆氏考古队1998年定制的防水表。尸骸胸腔内钻出蜈蚣状蛊虫，虫甲上天然形成的纹路竟与青铜罗盘的星图完全一致。

沈墨卿突然拽住陆九章后仰，三支淬毒弩箭擦着鼻尖掠过。司徒镜的改装气垫船撞碎尸蜡灯群，船头焊接的青铜傩面喷出紫烟，烟雾中浮现出三百童男童女的虚影，赤足踩过水面时留下血色涟漪。

"是僰人血祭！"沈墨卿甩出墨斗线缠住岩壁悬棺。陆九章在躲避毒烟时瞥见气垫船甲板上的青铜鼎——鼎内浸泡着玉化的陈破虏残肢，心脏部位的钥匙孔正与怀中的半枚钥匙完美契合。

暗河突然改道，竹筏被卷入地下溶洞。钟乳石间的蛛网挂着腐烂的傩戏面具，每张面具的孔洞都钻出尸蛾幼虫。陆九章的罗盘在此刻疯狂旋转，指针最终定格在西北角的石笋群。

当沈墨卿用编钟项链击碎石笋表层，露出内部青铜浇筑的九黎祭坛时，司徒镜的狂笑震落洞顶蝙蝠："多谢带路，这具蚩尤骨我找了三代人！"

祭坛中央的青铜蚩尤像突然活化，八十一处关节喷出毒雾。陆九章闪避时撞碎某盏尸蜡灯，燃烧的蜡油中浮现出父亲的身影——1995年的陆明远正在相同位置剖开某具僰人干尸，取出藏在肋骨的青铜卦盘。

"快把钥匙给我！"司徒镜的苗刀劈开毒雾，玉化的左眼珠迸裂，露出内部转动的青铜齿轮。沈墨卿趁机将半枚钥匙按进祭坛凹槽，缺失的部分竟由她锁骨处的玉化裂纹自动补全。

整座溶洞开始崩塌。青铜蚩尤像胸口裂开暗道，陆九章在坠落时抓住岩壁藤蔓，指腹摸到某串新鲜的刻痕——那是二十四小时前他自己留下的记号。时间悖论带来的眩晕中，他听见陈破虏的残魂在耳边低语："逆转罗盘，让三才归位......"

暗道尽头是座汉代砖室墓，主棺台上却摆着九十年代的老式摄像机。当陆九章按下播放键时，雪花屏中跳出祖父的身影："九章，当你看到这段录像，说明三尸蛊已醒。陆家不是守墓人，我们是......"

司徒镜的尸蟞群从墓道涌入。沈墨卿点燃犀角蜡烛，火光中浮现的童子抬棺虚影竟与骊山地宫如出一辙。最后一个童子消失时，墓墙露出隐藏的青铜匣——匣内羊皮卷记载着周穆王与西王母的盟约，卷尾血印正是陆九章婴儿时期的足纹。

"原来我才是祭品。"陆九章握紧青铜钥匙，突然将其刺入自己心口。鲜血染红的钥匙与陈破虏残肢产生共鸣，玉化的沈墨卿在此刻完全碎裂，露出体内三千年前的青铜傩面。

当司徒镜的苗刀劈开棺椁时，整座古墓突然静止。陆九章在时空裂隙中看见三个自己同时存在：1995年的祖父淋血祭天、2015年的父亲焚烧笔记、此刻的他将钥匙按进蚩尤像心脏。当三股血脉之力交汇，青铜傩面组成的九黎战阵轰然苏醒。

"闭气！"沈墨卿拽着陆九章沉入水下。冰凉的河水灌入耳蜗时，他看见河床铺满森森白骨，每具骸骨的天灵盖都插着三寸青铜卦签。那些卦签随着暗流漂移重组，坎上离下的爻辞竟与《连山易》失传的"蛊卦"完全一致。当他的血珠触及卦签，青铜表面突然浮现父亲年轻时的虚影——1995年的陆明远正在相同位置剖开僰人干尸的肋骨，取出的青铜卦盘边缘刻着"三才归位，九黎当诛"，那卦象与此刻沈墨卿锁骨裂纹完美重叠。

司徒镜的改装气垫船撞碎九盏尸蜡灯，燃烧的蜡油在空中凝成八十年代考古队失踪前的画面。陆九章抓起洛阳铲横劈，铲头撞上黑衣人铁钎迸发的火星，在溶洞顶部烧灼出《山海经》记载的九黎战图。执斧钺的青铜巨人面部正是三星堆纵目面具，战车辐条间缠绕的发黑糯米饭粒插满青铜钉，每根钉尾都挂着干涸的尸油。某个碎裂的青铜傩面下，先遣队员腐烂的面部突然钻出白蜡状蛊虫，虫身分泌的黏液在防化服上蚀刻出陆氏考古队1998年行动坐标，经纬度与骊山地宫的磁宫锁方位完全吻合。

暗河改道引发的漩涡将竹筏卷入溶洞深处。钟乳石间的蛛网垂挂着腐烂的傩戏面具，每张面具的孔洞都钻出尸蛾幼虫，它们吐出的银丝在陆九章手腕缠出北斗九星纹。沈墨卿突然甩出三枚青铜钱击碎钟乳石，内部露出的青铜祭坛上，蚩尤像的八十一处关节正渗出墨绿汁液。当司徒镜的苗刀劈中神像胸口，玉化的眼球突然转动，瞳孔里映出二十四年前父亲焚烧笔记的残影——泛黄的纸页在火焰中蜷曲，露出青铜匣底拓印的婴儿足纹，那纹路正与陆九章锁骨刺青如出一辙。

"逆转罗盘！"陈破虏的残魂在耳鸣中嘶吼。陆九章将染血的青铜钥匙插入蚩尤像心脏时，钥匙表面的饕餮纹突然活过来，顺着血管爬满整条右臂。祭坛在齿轮咬合声中倾斜，浸泡在玉液中的陈破虏残肢突然睁眼，心脏钥匙孔流出的荧蓝血液在岩壁书写《归藏易》"归墟卷"。三具穿着劳保服的干尸从暗河浮起，其中一具指间夹着的1995年粮票突然自燃，票面暗纹化作溶洞裂缝走向图——每条裂痕都对应着陆九章掌心的生命线。

汉代砖室墓的老式摄像机突然自动播放。祖父的虚影在雪花屏中举起染血罗盘："陆家不是守墓人......"尸蟞群啃噬磁带的杂音里，陆九章抠出暗格的半枚青铜钥匙。当钥匙刺入心口，玉化的沈墨卿轰然碎裂，体内三千年前的青铜傩面悬浮半空，奏出《诗经·商颂》的曲调。十二艘徐福战船从海沟升起，桅杆悬挂的青铜傩面钻出尸蛾幼虫，它们吐丝结成的巨网笼罩归墟，网上每个节点都粘着国营701勘探队的绝密档案残页，泛黄的纸角还残留着父亲的血指印。

司徒镜的苗刀劈开最后一道墓墙时，十万枚刻着微型傩面的青铜钱从暗河升起。它们在旋涡中拼成往生桥，每枚钱币的方孔都映出不同时空的陆九章——十八岁的祖父在三星堆淋血祭天，三十岁的父亲在秦岭溶洞焚烧帛书，此刻的他正被青铜刺青吞噬。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海面时，归墟之水倒灌入昆仑山脉，三千青铜鼎在海沟深处发出编钟般的轰鸣。陆九章踏着乾位钱眼跃入深渊，怀中的罗盘与陈破虏心脏残片产生共振，青铜傩面组成的九黎战阵在浪涛中化为齑粉，残骸上粘着的正是司徒镜那半张玉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