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海墟傩阵

陆九章的手指抠进甲板缝隙时，咸腥海水正顺着冲锋衣下摆滴落。探照灯扫过沈墨卿的侧脸，她脖颈处的编钟项链折射出冷光，腕间龟甲碰撞声与浪涛节奏莫名契合。当她想触碰陆九章怀中的青铜罗盘时，暗礁群突然传来汽笛般的嗡鸣，整艘考察船被推出百米远。

"是虎斑贝群。"沈墨卿甩出墨斗线缠住桅杆，线绳在半空绷成北斗阵图，"司徒镜的尸蛾沾了归墟水，这些贝类已经变异。"

仿佛印证她的话语，船底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陆九章扑到船舷边，看见数不清的荧光绿斑点正在水下聚拢。某个瞬间他以为那是磷虾群，直到看清每个光点都是拳头大小的变异贝类——它们的贝壳开合间露出森白利齿，喷出的黏液将船体腐蚀出蜂窝状孔洞。

沈墨卿的龟甲突然迸裂，碎片在甲板拼成卦象。"坎上艮下，水山蹇。"她拽住陆九章冲向救生艇，"十秒后船会侧翻！"

第七秒时船身开始倾斜，冷藏舱门被撞开，成箱的液氮罐滚落海面。变异贝群在超低温中爆裂，腾起的冰雾里却冲出更可怖的阴影——八条腕足缠住沉船残骸的巨型章鱼，吸盘上嵌满青铜钱币，独眼瞳孔是枚旋转的六爻卦象。

陆九章的后背撞上救生艇栏杆，祖父的罗盘从怀中滑落。当章鱼腕足卷向罗盘的刹那，沈墨卿甩出的编钟项链突然滞空，奏出《诗经·商颂》的曲调。章鱼仿佛被无形枷锁禁锢，独眼中的卦象开始逆旋。

"用你的血抹在震位！"沈墨卿的嘶喊混着浪涛声。陆九章咬破食指按向罗盘，海面突然升起九道水龙卷。章鱼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嚎，腕足上的青铜币纷纷脱落，在旋涡中拼成八卦浮桥。

当他们跌跌撞撞冲上浮桥时，身后传来司徒镜的冷笑。这个本该葬身骊山地宫的男人，此刻正站在章鱼头顶，半边玉化的身躯爬满尸蛾幼虫："陆家的血果然能打开归墟之门。"

浮桥尽头是座珊瑚礁垒成的祭坛，中央矗立着与骊山地宫相同的青铜神树。沈墨卿的编钟项链突然飞向树冠，枝桠间悬挂的玉铃与南海潮汐共鸣。陆九章发现神树基座刻着三星堆出土的鱼凫纹，纹路中渗出黑色原油状物质。

司徒镜的弩箭贴着他耳际掠过，钉入神树的箭尾绑着微型炸药。沈墨卿拽着陆九章扑向祭坛背面，爆炸的气浪掀飞珊瑚碎块，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海沟。当第二支箭射来时，陆九章反手甩出浸血的工牌，金属牌竟在半空扭曲成青铜傩面。

海沟深处传来战鼓般的闷响，十二尊青铜鼎破水而出，鼎耳铁链缠住司徒章的章鱼坐骑。沈墨卿趁机割破手掌，将血抹在神树纹路上："这是禹王九鼎，快找缺失的梁州鼎！"

陆九章在鼎群中瞥见熟悉的星图，摇光星位对应的梁州鼎内壁刻着父亲笔记残页。当他伸手触碰的瞬间，鼎中涌出沥青状液体，凝固成陆明远的三维投影："九章，三才墓葬是周穆王从西王母处......"

司徒镜的尸蛾群啃穿了铁链。章鱼腕足横扫祭坛，沈墨卿的编钟项链被击飞，坠入海沟时发出编磬般的清鸣。陆九章抓住下坠的项链，掌心突然浮现青铜刺青——竟与陈破虏的纹身如出一辙。

海沟底部亮起幽蓝光源，照亮沉船堆砌的归墟之城。街道两侧的珊瑚屋舍挂着青铜灯笼，窗棂间闪过无面人影。沈墨卿的龟甲碎片在此刻悬浮半空，拼出《山海经》缺失的"归墟卷"图文："其城无基，随潮升降......"

司徒镜的改装潜艇浮出水面，射出的捕鲸叉穿透神树主干。当青铜枝干开始玉化，海沟突然产生吸旋涡流。陆九章被卷入水下时，看见沈墨卿的长发间游出荧光水母群，它们触须组成的图案正是北斗九星阵。

某只巨型砗磲张开贝壳，露出内部镶嵌的青铜卦盘。陆九章在窒息前将罗盘按进卦盘凹槽，归墟之城所有灯笼同时熄灭。黑暗中有冰凉的手握住他脚踝，那触感像极了骊山地宫的玉棺。

当氧气即将耗尽时，青铜卦盘突然迸发青光，将他吸入乾位卦象。再度睁眼已置身沉船墓室，沈墨卿正在破解棺椁上的二十八宿锁，她脚边躺着三具穿现代潜水服的尸骸——他们的防水表显示日期是2023年4月5日，正是陆九章收到神秘快递的前三天。

"这些是司徒集团的先遣队。"沈墨卿用编钟项链撬开棺盖，"他们想用归墟水复活青铜神树......"

棺内涌出的不是尸骸，而是粘稠的黑色海泥。泥浆中浮现出陈破虏的面容，他的声音带着水下特有的失真："九章，我心脏里的钥匙能......"

司徒镜的潜艇鱼雷击中沉船，冲击波震飞棺椁碎片。某块柏木残片上刻着西周金文，记载着徐福东渡的真正目的：不是寻找仙山，而是将某件"周鼎"沉入归墟。陆九章突然明白，父亲笔记中"三才归位"指的正是雍州鼎、梁州鼎与这口失踪的徐州鼎。

沈墨卿拽着他游向沉船缺口时，归墟之城突然整体抬升。珊瑚建筑群剥落露出青铜本体，整座城竟是倒置的徐州鼎。司徒镜的狂笑通过声呐传来："多谢你们激活鼎内机关！"

鼎口喷出的不是海水，而是沥青状液体。这些黑液在空中凝聚成三百秦俑，手持青铜戈戟踏浪而来。沈墨卿的编钟项链在此刻完全玉化，她咬牙将其按进自己胸口："该用观山太保的最后一招了......"

陆九章来不及阻止，她的瞳孔已变成青铜色。当第一支戈戟劈来时，沈墨卿徒手折断戟尖，伤口流出的不再是血，而是荧蓝的归墟水。秦俑阵型突然混乱，某具军官俑的头盔下露出司徒镜的半张脸。

混战中陆九章被浪涛拍向鼎耳，那里嵌着半块犀角罗盘。当他将怀中的罗盘与之拼接，鼎内传出齿轮咬合的轰鸣。归墟之水开始倒流，司徒镜的秦俑军团纷纷崩解，沈墨卿却在这时抓住他的手腕："快走！徐福的船队要苏醒了！"

海底裂谷窜出十二艘青铜战船，桅杆悬挂的却不是风帆，而是数以千计的青铜傩面。每张傩面的孔洞中都钻出尸蛾幼虫，它们吐丝结成的巨网笼罩了整个归墟。陆九章在最后时刻将染血的工牌按进鼎纹，陈破虏的虚影突然浮现，化作青铜锁链缠住司徒镜。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海面时，陆九章拖着昏迷的沈墨卿浮上珊瑚礁。怀中的青铜罗盘已拼合成完整形态，隐元星与洞明星归位处，赫然刻着昆仑山脉的立体星图。他回头望向重归平静的归墟海面，某块浮木上正粘着半张黄裱纸——那是司徒镜的尸蛾残翼，翼膜纹路构成了全新的北斗九星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