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怪屋吃人之谜（三）

每一个市场都有八个市门，东南西北每个方向的市墙上各开有两个市门，每一条主街道都分别直通着相对的两个市门。

徐能的门店非常好找，从东市南左门进去第一个小区域就是，一进市门就能看见他店门口挂的“徐能房牙”旗幡。

牙侩就是经纪人。房牙，说白了就是房产中介。

八位儒生下了马，把马系在街边的树上，涌向那店门口。

只见这个门店很小，至多只能铺五张单人坐的小席子。在这个时代，桌椅之类都还没有，要再过几十年，到中晚唐时期才开始在华夏流行。但床、榻等坐卧之具则早在秦汉时期就已经有了，但一般平民大众仍然是坐在铺在地上的莞草席上，只有经济条件较好的人家才置办得起榻和床之类。

徐能的店里摆着两张小小的竹制宾榻，一张靠着东墙，一张靠着西墙，两榻相对。只见靠东墙的榻上跪坐着一个面团团的中年男子，正捧着个小茶壶在悠然地喝茶。当门一个十二三岁小厮，蹲在地下，用蒲葵扇扇着一个红泥小炭炉在煮茶。

“徐掌柜可在？”许佑在店门口抱拳问道。

“在下正是徐能，各位客官，请，请！”榻上那中年男子慌忙把手中小茶壶放在面前的黑漆小几上，跳下榻来，一边穿鞋，一边抱拳邀请许佑他们进店。

徐能四十出头，中等身量，微微发福，一张轮廓不甚分明的圆脸，上唇一抹浓密的髭须乌黑发亮，双目灵动，一看就是个巧于酬酢的精明商人。他头戴藕色巾帻，身上一袭崭新的藕色白叠布长袍一尘不染，甚至半新的黑色绣花鞋子上都是一尘不染。总之，给人感觉，此人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利索劲儿。

“请坐，请坐。”

店堂里就两张小榻，哪坐得下这么多人？许佑他们都不坐。

徐能不住地抱歉：“唉呀，敝号逼仄，怠慢各位客官，还请海涵。”

许佑开门见山地说：“徐掌柜，靖恭坊有一座胡人留下的房子，听说是委托贵号在代售？”

“噢，那坐房子啊，确有此事，确实委托敝号代售，我在旗亭那里的榜墙上贴了纸榜子。”

“在下就是见了你贴的纸榜子才知道的。”

“怎地，客官想要买那房子？”

“是的。”

“啊，客官您真是好运气！只因那房子的主人急需用钱，因此把这房子以二万钱降价出售，您这是捡了个大便宜，比通常的价格足足低了一大半哪！”

吴德如插嘴道：“莫非那房子有甚么古怪或者风水上有毛病么？否则房主何以如此贱卖？”

“哎呀呀，这位相公说笑了，哪里能有什么古怪！实在是房主急需用钱……”

又一位儒生打断了房牙的话：“掌柜，我们听说，那座房子在最近几个月中接连转了好几次手了？”

“没有好几次，哪有那么多！”

“两三次总有吧？”许佑问。

“两三次……这……这倒是有的，是有的。”

“有交易记录吗？我们想看看。”

“记录就在这里，”徐能说着转过身拿起小几上茶壶旁边的一本簿册，翻到其中一页，给许佑看。

几位儒生和许佑一起看向那一页，只见上面记着：“靖恭坊胡人宅一所，三月初七日，西域白叠布商人傅安委托代售。”

“这就是最近的一次委托代售记录吗？”

“是的。”

“在此之前的可有记录？”

“有，也在这簿册上。”

徐能翻到前面一页，指着一处记录：“喏这是那白叠商人买下那屋的记录。”

众儒生一看，那买屋日期跟委托代售日期果然只隔了短短三天！

再往前看，白叠商人买屋之前一个月果然是辽东毛皮商人狄洪福买下了那屋。而仅仅四天之后，狄洪福就委托徐能出售此屋了！

再往前的半年多，果然查到了大食国胡人默罕穆德-阿里委托代售那座房屋的记录！

跟许佑所说的一模一样！

一座房子，如此频繁地被易手，要说没有古怪，谁信？

吴德如问：“掌柜，这个大食国的胡人默罕穆德-阿里就是最初的房主吗？”

“不是，他是房主的弟弟。”

“为何是房主之弟而非房主本人来委托售房？”

“只因其时房主已然回了大食国，且已病故，临终之前嘱其弟来代售房屋，并代收一些生意上的账款。”

许佑道：“然而，在下却听说，那房主一家是在那座屋子里突然失踪的？”

“哪有此事！”徐能色变摇头，“哪有此事！那房主一家是回大食国去了，回国之后，那房主病重，这才托其弟前来收账卖屋。”

吴德如问：“掌柜的何以对那房主的情形知道得这般详细？”

“那房主之弟来委托在下售房，在下自然要弄清这房子的来龙去脉，产权是否属实，委托是否有效。为此，在下还跟那房主之弟一同去万年县户房跑了好几趟呢！”

长安城以正中间的朱雀大街为界，分成东西两半，西半城归长安县管辖，东半城归万年县管辖。靖恭坊在东半城，属万年县管辖。

每个县衙都仿照中央政府下设吏户礼兵刑工六部而下设吏户礼兵刑工六房，房屋产权登记等事务属于户房的管理范围。

许佑向同伴们递了个会心的眼色，意思是说，看看，这房牙果然不说实话，把房子吃人之事隐下了吧！同伴们报以会心的微笑，只有常大椿仍然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许佑道：“掌柜，不瞒你说，我们听到一些传闻，说那房子颇有些古怪，已害了好几条人命了。”

徐能勃然变色：“哪有此事！谣言，这是谣言！是哪个没天良的造谣惑众，我要去报告不良帅，狠狠地惩治他！好端端的房子，给他这么一造谣，还怎么出售？定是同行造的谣！客官，您千万别信，我可以对天发誓，那房屋绝无古怪！”

许佑道：“掌柜，不是我不信你。俗话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置房买屋实在是一件大事，万一买了个凶宅，悔之晚矣！这样吧，能否让我等试住数日？若数日内平安无事，我就买下那宅。”

“可以，有何不可！客官敢于试住，正好以事实攻破那恶毒的谣言！在下可以担保，客官您别说住数日，即便住万古千年，也一定是平平安安！”

当下，许佑从徐能处拿到了那怪屋的钥匙，和众儒生一同策马前往靖恭坊看房。

靖恭坊位于长兴坊之东，跟长兴坊隔着亲仁、安邑两坊。

长安城中的坊，并不都是一样大，朱雀大街两侧紧靠着朱雀大街的三十六个坊（左侧十八坊，右侧十八坊）都是小坊，其他则几乎都是大坊。

小坊都是一东一西两个坊门，一条主街，东西走向，直通着两个坊门；大坊则有四个坊门，东南西北四面坊墙的中间各开有一坊门，两条主街呈十字形将整个里坊分割成同等大小的四部分，并且分别连通着四个坊门。

各坊内的主街道宽度都是十五米左右，但坊内除了主街，还有一些小街道，称为“曲”。

靖恭坊是个大坊，距离朱雀门只有三条横街，这里属于长安的繁华地区。

那座怪屋就位于靖恭坊西南角的安顺曲的南头。怪屋的前面，是一座白色平顶的二层楼建筑，它就是祆祠。

祆祠是祆教的寺庙，祆教来源于波斯，因为它崇拜火以及日月星辰，故又被称为“拜火教”。

大唐是个开放的国度，吸引着世界各地的人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前来，于是也带来了他们的宗教。在长安规模最大的外来宗教有三种：祆教、景教、摩尼教，合称“三夷教”。

景教就是基督教中的另类聂斯脱里派。摩尼教又称明教，是波斯人摩尼吸收了拜火教、犹太教、基督教等教义而创立的。三夷教中，目前势力最大的是祆教。

这祆祠是靖恭坊中最大的建筑，它的底层是个长方形大平顶，有大唐普通民居两层楼那么高，里面的大厅足可容纳三百人。它的大门开在南墙正中，由三个尖拱形大门组成，中间一个大门大，两侧的大门略小。拱门的两侧，各有五个方形尖拱顶的窗户。东、北、西三面的墙上也全是同样形状、同样大小的窗户，没有后门和旁门。

顶上的第二层是个正方形小平顶，它位于底层屋顶的中央，只有底层屋顶面积的一半大。其实，说它是个平顶的亭子更合适。因为它的四面都是一个长方形尖拱顶的大门洞，没有窗户，门洞上也无门扇。所有的外墙和门窗全部呈乳白色。

祆祠门前有条东西走向的小街道，名叫武顺曲，许佑他们顺着武顺曲自西往东，经过祆祠门前的小广场，拐上了南北走向的坊街，往北，从祆祠的东侧绕到祆祠后面，便上了安顺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