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疑云深锁太医院

积水潭的薄雾还未散尽，陆沉已然立在太医院斑驳的朱漆门前。

檐角悬着的青铜药铃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他抬手拂去肩头沾着的蝉蜕碎屑，指腹残留的犀角香与空气里弥漫的腐木气息撞出诡异的甜腥。

"陆掌案！"林太医从影壁后踉跄奔出，官帽歪斜地挂在一侧，袖口还沾着几片焦黄的艾草，"库房第三列药屉...全空了！

当归血竭倒也罢了，连七日前才入库的曼陀罗籽也..."

陆沉捻起林太医衣襟上的一粒朱砂，对着日头端详："林大人可曾注意过，这砂色比寻常辰砂更艳？"话音未落，指尖突然弹向影壁浮雕的螭吻兽首，铜锈簌簌剥落处，竟露出几道暗紫色抓痕。

西偏殿的穿堂风裹挟着药香掠过回廊，却在经过第三根蟠龙柱时陡然变调。

陆沉耳尖微动，猛地扯住林太医后领向后疾退三步。

方才站立处的青砖突然翻起，数条暗红藤蔓破土而出，尖端竟生着人牙般的倒刺。

"是滇南的血齿藤。"陆沉从袖中抖出银针匣，十二枚寒星精准刺入藤蔓关节，"但此物离了瘴气活不过三个时辰..."话音戛然而止，他俯身轻嗅砖缝渗出的黑水，瞳孔骤然收缩——这分明混着谢惊鸿特制的冰蚕露。

林太医突然指着东墙惊叫起来。

斑驳墙面上，数十个蝌蚪状的墨痕正缓缓游动，每游一寸便在粉墙上蚀出焦黑纹路。

陆沉以银针挑起檐角垂落的蛛丝，对着日光轻吹，蛛丝竟在空中扭成个古怪的篆字。

"楚娘子好兴致。"陆沉突然对着空荡荡的月洞门轻笑，"拿苗疆的蚀骨蛊混着工部新研的松烟墨，这手笔倒比上月在御膳房下毒的伎俩高明些。"

绛色裙裾扫过石阶上的苍耳子，楚瑶光把玩着鬓边银饰缓步而出，腕间九曲蛇镯吐出猩红信子："陆掌案卸了职仍是狗鼻子灵光，可惜..."她指尖突然弹出一粒琥珀，正中廊下悬着的药王杵，"你猜这满院异香里，藏着多少种相克的毒？"

药杵铜环叮当相撞的刹那，陆沉袖中银针已钉入楚瑶光足前三寸。

地面骤然浮现出蛛网般的荧光纹路，竟与早朝时老儒生所画血八卦有七分相似。

林太医怀中的《千金方》突然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到"蛊毒篇"，墨字如蝌蚪在纸上游走。

"楚娘子可知前日陛下赏我的暹罗贡香？"陆沉忽然抬脚碾碎一株从砖缝钻出的鬼面菇，菌盖破裂时溅出的汁液竟在青砖上蚀出星图，"那香灰与苗疆的蝶魄粉相遇时..."他故意拖长尾音，眼见楚瑶光耳后蛊虫纹身突然泛起青光。

暮色悄然而至，檐角药铃突然齐声长鸣。

陆沉余光瞥见西偏殿窗棂闪过一线幽蓝，昨日谢惊鸿系在梅枝上的冰蚕丝不知何时已缠住梁上某个漆盒。

楚瑶光忽然掩唇娇笑，发间银蝶振翅欲飞，却在她抬手的瞬间，整座太医院的烛火齐齐暗了三暗。

暗影幢幢的药柜深处传来细碎啃噬声，陆沉按住突然发烫的犀角香佩，发现楚瑶光绣鞋边缘正在簌簌掉落荧光粉末。

东墙游走的墨痕不知何时已汇聚成狰狞兽首，月洞门外隐约响起琵琶断弦之音——而林太医怀中的《千金方》，此刻正缓缓渗出暗红血珠。

琉璃药碾在青砖上炸开时，陆沉的银针已挑破三只蛊虫的复眼。

硫磺粉顺着破碎的陶片飞扬，在夕阳下燃起星星点点的蓝火——方才碾碎鬼面菇时，他早用鞋跟将硝石粉蹭进了砖缝。

"陆掌案倒是舍得。"楚瑶光腕间蛇镯突然暴长三寸，九条猩红信子卷着紫烟直扑面门，"拿御赐的暹罗香灰当引线，不怕烧了这百年药库？"

陆沉旋身跃上药柜，指尖寒光连闪，十二枚银针钉入蛇信七寸。

蛊虫嘶鸣声中，他忽然嗅到一缕熟悉的冰薄荷香——谢惊鸿特制的醒神丸正滚过东墙根，在墨痕兽首前炸开霜花。

"酉时三刻，螭吻吞云。"清冷嗓音自月洞门外传来，九道冰蚕丝缠住即将闭合的兽口。

谢惊鸿雪发间别着的药王杵银簪寒光凛凛，袖中飞出的银针竟在半空结成八卦阵图。

陆沉会意一笑，靴尖勾起晒药架上的艾草捆掷向阵眼。

阴阳双针撞出金石之音，蛊虫群突然如醉酒般歪斜乱撞。

他趁机劈手夺过林太医怀中的《千金方》，哗啦啦撕下"虫豸篇"掷入阵中，墨字遇蚕露竟化作金丝牢笼。

"谢姐姐来得巧。"楚瑶光耳后蛊纹已蔓延至脖颈，却笑得愈发娇媚，"正好让陛下看看，太医院两位圣手是如何联手欺负弱女子的。"她突然咬破舌尖，血雾喷在蛇镯上，整座药柜突然传来令人牙酸的啃噬声。

陆沉后颈寒毛乍起，抄起铜药杵砸向西墙药柜。

百年老檀木应声碎裂，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赤眼白蚁。

这些噬铁如泥的蛊虫正疯狂啃咬着某个黑漆木匣——正是三日前滇南进贡的麒麟竭！

"原来楚娘子想要的是这个。"陆沉突然将犀角佩按在木匣暗纹上，机关弹开的刹那，整盒朱砂如血瀑倾泻。

白蚁群触之即僵，在地上拼出个残缺的"叁"字。

谢惊鸿的冰蚕丝忽如灵蛇探入战局，卷走陆沉手中银针匣。

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十二枚淬了冰蟾酥的银针破空成阵，将楚瑶光逼至蟠龙柱死角。

陆沉正要开口，却见谢惊鸿雪睫轻颤，一滴血珠顺着她腕间旧疤缓缓滑落。

"够了。"

金瓜槊砸碎青砖的闷响震得药铃齐喑，赵公公蟒纹曳撒扫过满地狼藉，掌中明黄绢帛刺得人睁不开眼。

陆沉注意到他腰间悬着的玄铁令牌沾着新鲜墨迹——那是御书房才有的松烟墨香。

"圣人口谕：太医者当以仁术济世，私斗成何体统。"尖细嗓音裹着几分玩味，赵公公绣着獬豸纹的皂靴碾碎半只蛊虫，"陆大人、楚娘子，随咱家走趟养心殿罢。"

暮色中的宫道泛着青灰色，陆沉默数着经过的第九座螭首宫灯时，忽然嗅到赵公公袖口散出的龙脑香——这分明是御前议事时才点的安神香。

他脖颈处的犀角佩突然发烫，余光瞥见西华门阴影里闪过半片孔雀蓝衣角。

养心殿的蟠龙金柱投下重重暗影，陆沉跪在冰凉的青玉砖上，听见更漏将子时的声响拉得格外绵长。

鎏金狻猊炉吐出的沉香里混着几不可察的苦杏仁味，他正暗自心惊，忽觉后颈汗毛无风自动——东南角的山水屏风后，似乎有道目光正舔舐着他旧疤。

（帷幕低垂处，皇帝指尖轻叩着西域进贡的玛瑙镇纸，屏风后转出的灰袍人袖口绣着半枚残缺的八卦纹。

熏香袅袅升起，在陆沉未曾注意的梁上，某个漆盒正渗出暗绿色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