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生死一瞬决雌雄（上）

陆沉仰面倒在青砖上时，耳边还回荡着地宫穹顶的滴水声。

那些凝结在钟乳石尖端的露珠，此刻正倒映着林如海绣满暗金螭纹的袍角。

他看见自己咳出的血珠滚落进砖缝，竟在翡翠色的蛊虫灰烬里灼出细小气泡。

"陆沉哥哥！"

红绡的银铃铛几乎要撞碎在他颈侧。

美人儿跪坐在地时绯色裙裾铺开如血莲，染着蔻丹的指尖刚触到他襟口，就被谢惊鸿甩来的银丝缠住手腕。

"别碰！"雪发女子绣着青蚨纹的官靴碾过满地蛊虫，广袖带起的药香冲散了些许血腥气，"他经脉里现在游走着十二种相冲的毒，沾上分毫便要烂骨蚀心。"

陆沉感觉有冰凉的绸缎覆上额头，谢惊鸿腰间悬着的九转金铃正贴着他太阳穴震颤。

三年前在药王谷后山采药时，他常听见师父用这样的铃铛安抚躁动的五步蛇。

"你拿《毒经》养蛊？"他盯着林如海腰间翻涌的鱼袋，突然笑出声。

喉间腥甜涌上来，倒把远处烛火染成一片橘红的雾，"当年师父说豢养噬心蛊需用至亲骨血喂食......宰相大人好气魄。"

林如海抚过袖口龙纹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滞。

红绡突然俯身贴近陆沉耳畔，朱唇间呵出的热气激得他伤口发麻："奴家在西厂卷宗里见过，林相爷那位早夭的幺儿......"话音未落，她指尖寒芒乍现，三枚淬了孔雀胆的银针已钉入陆沉天突穴。

剧痛如惊雷劈开混沌。

陆沉在嘶吼中翻身跃起，后背撞上石壁时震落簌簌尘灰。

他望着掌心泛着金光的血脉纹路，终于明白为何红绡总爱把玩他那柄解剖刀——这丫头竟将西厂的"千机引"种在了他任督二脉交汇处。

"别动气。"谢惊鸿的冰蚕丝缠上他手腕，银针带着药香刺入曲池穴，"红姑娘用的是苗疆的换血术，此刻你周身大穴都连着......"

话未说完，地宫突然剧烈震颤。

林如海袖中飞出的符咒在半空炸成九团鬼火，映得他枯槁面容如同修罗。

陆沉嗅到空气里弥漫的硝石味，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太医院药库清点的硫磺数目——原来那批失踪的火药都掺进了宰相府的朱砂。

"小心！"

红绡的琵琶弦在此时铮然作响。

陆沉眼见着美人儿旋身时裙摆绽开血色，十三根琴弦竟在刹那间织成密网，将飞溅的毒虫尽数绞碎。

有温热的血珠落在他唇畔，带着拜火教圣女的莲香。

"陆掌案可知晓？"林如海的声音裹在毒雾里忽远忽近，绣着仙鹤纹的皂靴踏过满地银铃碎片，"当年药王谷那场大火，烧的可不只是藏书阁......"

陆沉瞳孔中的金纹骤然收缩。

记忆如毒蛇撕开旧痂，他仿佛又看见小师弟攥着半卷《毒经》在火海中翻滚，而师父临终前塞进他怀里的，分明是半块鎏金鱼符。

谢惊鸿的惊呼与剑啸同时响起。

陆沉本能地抬手格挡，却触到一截冰凉剑锋——宇文霜的玄铁重剑正贴着他咽喉，剑身上映出林如海诡谲的笑。

"将军要报杀子之仇，何须借他人之手？"红绡忽然娇笑着掷出银瓶，瓶中药粉遇风即燃，将宇文霜的剑穗烧成灰烬，"三年前雁门关那场瘟疫，真当无人知晓是宰相府的手笔？"

地宫在这一刻陷入死寂。

陆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与更漏重合，冷汗顺着解剖刀的疤痕流进衣领。

他望着宇文霜战甲上的突厥狼图腾，突然明白为何那夜在太医院值房，会撞见这女将军对着苗疆地图出神。

"陆沉！"

谢惊鸿的银针就在这时破空而至。

陆沉偏头躲闪的瞬间，针尖精准刺入宇文霜的环跳穴。

女将军踉跄着单膝跪地时，他看见她护心镜后藏着的半幅婴孩襁褓，针脚分明是江南绣娘的手法。

林如海的笑声如夜枭惊起："好个太医院掌案，连突厥可汗的......"

话音戛然而止。

红绡的琵琶弦不知何时缠上了女将军的剑穗，宇文霜战甲上的狼图腾突然渗出蓝光。

陆沉看见她护心镜后飘出的半片襁褓布料，上面用金线绣着突厥文字——正是三年前他在雁门关瘟疫死者身上见过的咒文！

"相爷好算计。"陆沉突然将染血的官袍抛向空中，布料撕裂声里露出暗藏的金丝软甲，"用突厥巫术炼制傀儡，拿江南绣娘的婴孩做药引..."他指尖金针突然发出蜂鸣，针尾蚕丝竟在毒雾中结成星图，"可惜您忘了我师父最擅长什么。"

地宫四壁突然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林如海脸色骤变，他腰间鱼袋疯狂鼓动，袋口金线被撑得几欲断裂。

陆沉趁机咬破舌尖，将混着金粉的毒血喷在谢惊鸿递来的青蚨铃上。

"药王谷传的不是医术，"他踏着满地开谢的雪见草逼近，心口疤痕浮现的暗纹与《毒经》封皮完美契合，"是专门克制药人的屠龙术！"

林如海袖中突然窜出条赤练小蛇，蛇信子舔过他干裂的嘴唇："黄口小儿也敢..."咒骂突然变成闷哼，宰相难以置信地低头——红绡的琵琶弦不知何时穿透了他绣着龙纹的袖口，弦上沾染的孔雀胆正将金线腐蚀成黑沫。

地宫穹顶就在这时彻底崩塌。

晨光如利剑刺入毒雾，陆沉看见谢惊鸿的雪发在风中散成银瀑，她指尖银针正引着阳光刺向林如海眉心。

女院判绣着苗疆图腾的官服下摆突然裂开，露出藏在里层的半块鎏金鱼符——与陆沉怀中那半块竟是一对！

"不可能！"林如海终于失态，他疯狂撕扯腰间鱼袋，无数蛊虫尸体混着血水喷涌而出，"先帝明明把..."

陆沉的解剖刀在此时划过自己掌心。

金血泼洒在晨光中的刹那，整个地宫突然响起三百个重叠的声音，仿佛无数冤魂在齐诵药王谷训诫。

他染血的手指按上林如海颤抖的咽喉，指尖金纹突然暴涨："师父临终前说的没错，您果然认不出亲生骨血的味道。"陆沉望着宰相官袍上崩开的金线螭纹，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太医院值夜时，曾见过先帝赏赐的西域葡萄酒——那琉璃盏碎裂时的纹路，与此刻林如海胸前蔓延的血痕竟有七分相似。

"药王谷...咳咳...怎会养出你这等孽畜！"林如海呕出的黑血中浮着金粉，在地砖缝隙里凝成扭曲的符咒。

他试图撑起身子的右手突然僵住，袖口龙纹刺绣"刺啦"裂开道口子，露出内衬上绣着的江南双面绣——正是谢惊鸿昨日替他缝补官服时用的针法。

陆沉靴底碾碎符咒的动作顿了顿。

"陆沉哥哥当心！"

红绡的惊呼裹着琵琶弦破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