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临歧路难决去留

张统领的刀鞘重重磕在汉白玉井栏上，裂纹瞬间蔓延成蛛网状："寅时三刻将至，陆掌案还要戏耍我等到几时？"

陆沉突然抓起铜盘往井口一照，血珠竟在盘面游走出北斗轨迹。

他望着乾清宫方向越来越亮的火光，喉咙里滚出声嗤笑："张大人不妨猜猜，此刻在陛下榻前献上金丹的是林相门客，还是您那位在司礼监当差的表侄？"

谢惊鸿突然按住陆沉手腕，她雪白鬓角渗出细汗："别动用禁术！

你眼睛..."话音未落，陆沉瞳孔已泛起不正常的灰白，这是药王谷禁术"观天瞳"发作的前兆。

当年他们在密室撞见的诅咒图腾，正随着血珠流动逐渐显形。

红绡忽然抱着琵琶旋身坐在井沿，葱指抹弦奏出段《折柳曲》。

音波激得井水翻涌如沸，却让周遭杀气稍敛："统领大人可知，西厂暗档里记着件趣事——去岁重阳节林相献给陛下的那尊玉观音，底座刻的可是突厥文字？"

张统领瞳孔骤缩，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

此刻皇城方向传来第二声晨钟，惊得他怀中罗盘彻底崩碎，鎏金碎片划破下颌也浑然不觉。

陆沉趁机将铜盘塞进谢惊鸿怀里，指尖在她掌心快速划了个"囚"字。

"诸位请看！"谢惊鸿突然扬声道，铜盘在她手中泛起青光，井中黑雾竟凝成个戴冕旒的人形。

红绡的琵琶声陡然转急，将人形又震散成漫天星辉。

陆沉借着众人分神的刹那，突然贴近张统领耳畔低语："您腰间挂的苗疆护身符，是废太子妃临终前求来的吧？"满意地看着对方瞬间惨白的脸色，他退后两步提高声量："既然荧惑守心应在紫微垣，我等何不去瞧瞧那七颗流星藏着什么玄机？"

话音未落，乾清宫方向突然传来震天巨响，火光中隐约可见盘旋的龙形黑烟。

所有战马同时跪倒在地，井中呜咽声化作尖锐哭嚎。

谢惊鸿怀中的铜盘突然浮空而起，血珠在盘面拼出个触目惊心的"弑"字。

红绡的琵琶弦应声而断，她望着指尖渗出的血珠娇笑："这下可热闹了，陆沉哥哥是要治天子头风呢，还是先救这满宫快要现形的魑魅魍魉？"

张统领突然反手将披风甩向半空，玄色布料遇风燃起幽蓝火焰，竟在空中显出"速归"二字。

他深深看了眼谢惊鸿发间的银月簪，绣春刀终于彻底归鞘："卯时前若不见铜盘..."

"大人！

乾清宫...乾清宫的火焰变成紫色了！"浑身焦黑的传令兵踉跄扑倒在地，怀里还死死抱着烧剩半截的拂尘。

远处传来第三声晨钟，却像是被什么掐住了喉咙般戛然而止。

陆沉突然抓起把琉璃碎片撒向空中，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星象。

他灰白的瞳孔倒映着血色星图，嘴角却噙着玩世不恭的笑："张统领不妨问问林相，当年他埋在药王谷的五百斤硝石，可还够再烧三座乾清宫？"陆沉指尖轻叩腰间针囊，铜盘残留的余温与夜露在掌心交织出黏腻触感。

李公公的皂靴碾过满地琉璃碎屑时，他分明看见林如海袖口闪过一抹幽蓝——那是南疆蛊虫特有的磷光。

"陆掌案可要三思啊，"李公公的麈尾扫过谢惊鸿肩头，拂尘上的龙涎香混着井中腥气，"陛下今晨头疼发作时，可是念叨着您特制的安神香呢。"话音未落，两个小太监抬着鎏金香炉从月洞门转出，炉中青烟竟凝成张牙舞爪的龙形。

红绡突然嗤笑出声，染血的琵琶弦缠上香炉兽耳："公公这手幻香术倒是精进，可惜..."她指尖轻轻一勾，烟雾龙首应声而断，"上个月您给丽妃娘娘熏衣裳的鹅梨帐中香，掺的可是会致人癫狂的曼陀罗籽？"

林如海阴鸷的目光扫过井栏裂纹，忽然抬脚踩住谢惊鸿曳地的银纹披帛："谢院判的冰魄银针越发凌厉了，只是不知比起当年废太子府..."他故意顿了顿，靴底碾着披帛上绣的苗疆图腾，"听闻苗疆圣女的守宫砂若沾了人血，可是会化作追魂蛊的？"

陆沉突然旋身挡在谢惊鸿面前，袖中飞出的药粉在林如海脚边炸开朵青色莲花。

暗香浮动间，众人腰间佩玉竟都泛起诡异红芒。"林相既然对药理这般熟稔，可识得这'青莲引'？"他说话时背在身后的手正急速结印，铜盘上的血珠突然开始逆流。

张统领的绣春刀突然发出嗡鸣，刀柄镶嵌的夜明珠映出他额角暴起的青筋："卯时的钟..."话音未落，远处钟楼传来第四声闷响，像被人扼住喉咙的困兽。

谢惊鸿突然抓住陆沉结印的手，她发间银月簪迸发的冷光竟将血色星图映在井水上。

"陆沉你看！"她声音发颤地指着倒影，星图中原本黯淡的紫微垣此刻猩红如血，七颗主星正被黑雾蚕食。

红绡的断弦无风自动，在井沿刻下串突厥文字，她盯着林如海瞬间惨白的脸色娇笑："原来林相与突厥国师的飞鸽传书，用的竟是情诗体裁？"

李公公突然击掌三下，十二名金甲侍卫破墙而入，他们手中牵着的玄铁链在地面拖出火星。"陆掌案可知晓？"他慢悠悠展开卷杏黄帛书，"太医院地窖里那坛虎骨酒，昨日可是醉死了三只试毒的银貂。"

陆沉瞳孔中的灰白正在侵蚀最后一点墨色，他借着谢惊鸿衣袖遮掩，将枚蜡丸塞进她掌心。

转身时袖口扫落香炉顶盖，炉中灰烬突然腾起组成幅塞外舆图："下官倒是好奇，李公公在司礼监值房暗格里藏的漠北布防图，画的可有这般精细？"

林如海突然暴起，袖中飞出的蛊虫却在触及陆沉衣角时自燃成灰。

他踉跄后退撞翻香炉，盯着自己瞬间焦黑的手指厉喝："药王谷的离火符！

你竟敢私藏禁物！"

"比起林相书房暗门后那五百斤硝石..."陆沉话说到一半突然闷哼，谢惊鸿的银针正扎在他后颈要穴，强行遏制住即将失控的观天瞳。

他顺势装作体力不支倚在井栏，袖中暗藏的萤石粉末却悄悄洒进井水。

红绡突然抱着琵琶旋身起舞，断裂的琴弦随着她的动作在地面勾画符咒："诸位大人可曾听过'七星锁魂阵'？"她足尖点过之处，青砖缝隙渗出猩红液体，"当年废太子府七口枯井的位置，恰与今夜星象..."

李公公突然尖声喝断："够了！"他手中拂尘甩向红绡面门，却在半空被张统领的刀气震偏，"陛下有旨，若陆沉执迷不悟..."话未说完，东南角宫墙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数十只乌鸦惊飞而起，在空中拼出个残缺的"囚"字。

陆沉借着众人抬头的刹那，将铜盘重重拍向井口。

血珠飞溅在汉白玉井栏上，竟腐蚀出密密麻麻的突厥文字。

他染血的指尖拂过红绡断弦，在谢惊鸿披帛写下"等"字，转身时衣摆扫过林如海腰间玉佩，一缕青烟悄无声息钻进了对方袖袋。

"既然陛下想要铜盘..."陆沉突然扯下半幅烧焦的官袍扔进井中，布料遇水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不妨让这镇着前朝龙脉的囚龙井，亲自与陛下分说？"

张统领突然按住剧烈震颤的刀柄，他护腕上的北斗七星竟开始自行移位。

远处传来战马嘶鸣，地面细碎的石子突然跳起半寸，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破土而出。

李公公怀中的圣旨无火自燃，火苗中隐约可见挣扎的人脸。

"陆沉你竟敢！"林如海话音未落，整座古井突然喷出丈余高的血雾。

雾气中浮现出十二尊金甲神将虚影，他们手中的兵器正与星图中黑雾缠斗。

红绡的银铃在此时尽数炸裂，飞溅的碎片在月光下化作流萤，照亮了宫道尽头扬起的滚滚烟尘。

当第一声马蹄踏碎御河倒影时，谢惊鸿的银月簪突然断成两截。

她望着簪身内部渗出的漆黑液体，终于明白陆沉塞给她的蜡丸里，为何裹着半片带血的龙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