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幽谷探宝险环生（上）

尖利嗓音刺破窗纸，掌事太监的蟒纹曳撒扫过门槛青苔。

红绡的鱼肠匕在转身时割破诏书金线，半幅明黄绸缎飘落炭盆，火苗舔舐着"钦天监"三个朱砂字迹。

谢惊鸿的冰蚕丝缠住陆沉腰间玉带："龙鳞腥气太重，李元昊的玄甲军屠城时，我在尸堆里闻过这种味道。"她雪发间坠着的药玉突然龟裂，渗出靛蓝色汁液——这是苗疆蛊虫预警时的毒涎。

寅时的雾气裹着陆沉踏入校场，李将军的玄铁重甲正在滴水。

这位戍边十年的悍将用剑尖挑起地图，羊皮卷轴上洇开大片墨渍，像是有人对着塞外风沙痛饮烈酒时洒落的。

"陛下要的东西在鬼哭林。"李将军的护腕擦过陆沉官袍，金丝绣的仙鹤突然断了两根尾羽，"三百年前药王孙思邈炼长生丹的丹炉，听说能烧尽世间魑魅魍魉。"

陆沉的琉璃瓶突然烫得握不住。

地图标注的红圈处，分明是药王谷禁地才有的三足金乌标记，而那个位置——他瞳孔骤缩——正是七年前师父逼他活剖十九名药人的祭坛旧址。

"陆掌案可知，蜕骨丹的第十九味药引是什么？"李将军的佩剑突然出鞘三寸，寒光映出他甲胄缝隙里蠕动的龙鳞状血痂，"就像边关的胡杨，活得越久，根须缠着的尸骨越多。"

回程时暴雨倾盆，陆沉的官靴踩碎水洼里倒映的残月。

谢惊鸿等在檐下煮着紫笋茶，茶烟凝成废太子常佩的螭龙纹香囊形状。

红绡正在给鱼肠匕淬毒，拜火教圣女的鲜血滴入鸩酒，激得瓶中魂魄发出尖啸。

"鬼哭林的瘴气会吃人。"谢惊鸿将苗银罗盘按在陆沉掌心，盘面二十八宿的刻度正在渗出血珠，"当年苗疆十二峒的巫祝进去采药，出来时都变成了会说官话的活尸。"

红绡突然咬破舌尖，将血雾喷向琉璃瓶。

燃烧的祭天台幻象中，十九盏人皮灯笼依次亮起，每盏灯芯都裹着片带逆鳞的龙甲："小太医瞧仔细了，这些龙鳞的纹路，像不像陛下藏在指甲缝里的那些？"

子夜更鼓响到第五声时，陆沉用解剖刀挑破了掌心的衔尾蛇烙印。

黑血滴入茶汤的刹那，谢惊鸿的雪发突然缠住西窗棂——半张被雨水泡胀的纸钱贴在那里，苗文"十九具"变成了"二十"的朱砂红字。

"明日启程前..."红绡的赤莲胎记在烛火下妖异流转，鱼肠匕在地砖刻出拜火教星图，"我要去教坊司取件要紧东西。"她的金铃铛脚链突然断落，十九枚铃芯里都裹着片带血龙鳞。

谢惊鸿的苗银筒簪在此时发出蜂鸣，簪头钻出只碧眼蛊虫，正疯狂啃食地图上的三足金乌标记。

陆沉摩挲着琉璃瓶底渐渐显形的血色符咒，忽然听见废太子残魂用《破阵乐》的调子哼唱药王谷禁曲。

暴雨骤歇时，一缕晨曦穿透云层，正照在红绡连夜收拾的鎏金琵琶匣上——那匣盖内侧密密麻麻刻着二十个带编号的赤莲图腾，最后一个图案的纹路，赫然与皇帝指甲缝里的龙鳞严丝合缝。

寅时的露水凝在驿站檐角，陆沉将鎏金琵琶匣往红绡怀里一推，被她用脚尖勾着金铃铛踢了回来。

谢惊鸿的雪发缠着三捆银针正在蒸药气，苗疆特制的紫烟把官驿马厩熏得像个炼丹房。

"教坊司的《霓裳谱》抄本，"红绡突然扯开束腰锦带，露出内侧二十七个暗格，每个都嵌着片带血龙鳞，"可比你的琉璃瓶会唱曲儿。"她指尖抚过龙鳞逆纹，地砖缝里突然钻出几只通体赤红的蝎子。

陆沉用解剖刀挑开蝎尾，黑血滴在琉璃瓶上竟凝成半阙《兰陵王》曲谱。

谢惊鸿的银针突然扎穿三只蝎子，针尾颤动的频率与太医院晨钟分毫不差："西厂的暗桩倒是勤快，连官驿马槽都撒了引虫粉。"

三匹青骢马突然惊厥倒地，口吐白沫的瞬间，红绡的琵琶弦已勒断马厩横梁。

谢惊鸿甩出银针封住马匹天枢穴，针尾竟渗出靛蓝色蛊毒："有人在草料里掺了湘西尸毒，这手法..."

"像七年前药人祭坛的守墓人。"陆沉用琉璃瓶接住马匹瞳孔里飘出的磷火，瓶身显现出十九个扭曲人脸，"驾车的换成毛驴吧，当年师父说过，药王谷的畜生比人干净。"

行至晌午，官道旁的茶棚挂着半幅残破酒旗。

卖茶老者蜷在灶台后打盹，陶碗里飘着的茶梗竟摆成六爻卦象。

红绡的金铃铛突然自行摇响，十九枚铃芯齐指西南坤位。

"客官这驴蹄印沾着皇城朱砂，怕是要往鬼门关闯啊。"老者闭着眼往灶膛添柴，火星子在半空凝成三足金乌形状，"茶钱不收，老朽只要这位公子..."枯槁手指直指陆沉眉心，"三根带药香的头发。"

谢惊鸿的雪发瞬间缠住老者手腕，苗银筒簪抵着他虎口："湘西赶尸人的借命术，也敢用在太医院掌案身上？"簪头蛊虫突然暴起，却啃到半片正在燃烧的纸钱。

红绡的琵琶声陡然转急，音波震碎所有陶碗。

锋利的碎瓷片悬浮空中，每片都映出老者不同面容——有苗疆巫祝的刺青脸，西厂番子的铁面具，最后定格成七年前药人祭坛的守墓人模样。

"三生劫，九重关，衔尾蛇吞金乌丹。"老者身影在瓷片碰撞声中消散，余音震得毛驴原地转了三圈，"陆公子，你剖开的药人第七根肋骨上，可还刻着生辰咒？"

陆沉猛地攥紧琉璃瓶，瓶底的血色符咒竟开始吞噬废太子残魂。

谢惊鸿突然割破指尖，将蛊血滴在罗盘中央，磁针疯转着指向红绡怀中的琵琶匣。

暮色四合时，山谷入口的界碑爬满藤壶状肉瘤。

红绡用鱼肠匕削去苔藓，露出"药王冢"三个被水银浸透的篆字。

谢惊鸿的雪发无风自动，二十八根银针悬成北斗阵型，针尖齐指陆沉腰间玉带。

"龙鳞腥气比晨时浓了三倍。"她将紫笋茶泼向空中，水珠凝成微型玄甲军战阵，"瘴气里混着玄甲军的尸毒，李元昊的怨灵怕是还在这..."

话音未落，三十七双幽绿兽瞳在树丛亮起。

头狼额间的逆鳞与皇帝指甲缝里的纹路如出一辙，獠牙上还挂着半片明黄绸缎。

红绡的琵琶响彻山谷，音刃削断狼爪时爆出带着《破阵乐》旋律的火星。

谢惊鸿腾空翻转，银针化作暴雨梨花钉入兽群百会穴。

中针的野兽却更加狂暴，伤口处钻出龙鳞状肉芽。"是蜕骨丹反噬！"她甩出苗银罗盘，二十八宿刻度迸射毒针，"陆沉！

琉璃瓶！"

陆沉将解剖刀刺入掌心，黑血洒在琉璃瓶上。

废太子残魂发出尖啸，声波震碎三匹狼的天灵盖。

瓶身显现的符咒突然飞出，在空中结成药王谷禁制阵法，却只让兽群停滞了三个呼吸。

红绡的赤莲胎记已蔓延到脖颈，琵琶弦割破指尖洒出的血珠，竟在半空燃成十九盏人皮灯笼。

灯笼照亮的瞬间，所有野兽瞳孔都浮现出三足金乌标记。

"是师父的控兽术！"陆沉用琉璃瓶接住灯笼磷火，瓶内残魂突然唱起药王谷收尸人的安魂曲，"攻它们环跳穴！

当年药人被做成傀儡时...呃！"

狼王利爪擦过陆沉后背，官服裂口处翻卷的皮肉竟生出龙鳞。

谢惊鸿的雪发缠住狼王咽喉，发丝间坠着的药玉炸成毒雾。

红绡趁机拨响《十面埋伏》，音波化作带火的锁链捆住兽群。

笛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

一缕清音穿透狼嚎，声波在瘴气中凝成半透明的药王谷图腾。

头狼突然人立而起，前爪摆出太医院切脉手势，其余野兽齐刷刷转向山谷深处跪拜。

红绡的琵琶匣突然自动开启，二十个赤莲图腾同时渗出鲜血。

谢惊鸿的蛊虫集体爆体而亡，溅出的毒液在地面蚀刻出三足金乌图案。

陆沉盯着笛声来处的黑暗，琉璃瓶上的血色符咒正缓缓拼出"孙思邈"三个古篆。

"小心脚下！"谢惊鸿突然拽开陆沉。

他方才站立的地面裂开细缝，一截森白骨手握着青铜药杵破土而出，杵头还刻着太医院地窖的冰裂纹。

红绡的金铃铛尽数炸裂，十九片龙鳞逆着月光飞向山谷深处。

谢惊鸿的雪发正在以肉眼可见速度变灰，发梢卷起的地图残片显示，丹炉所在竟与七年前活剖药人的祭坛完全重合。

陆沉摩挲着琉璃瓶底新浮现的带鳞伤疤，忽然发现自己的掌纹不知何时变成了衔尾蛇吞丹的图案。

远处传来夜枭啼叫，那声音与御书房更漏的铜锤撞击声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