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潮音夜忆

废祠外，潮水般的脚步声涌来，镇长领着潮音镇民匆匆而入。

“三位英雄，请受我们一拜！”

老镇长眼眶泛红，颤抖着握住三寻的手：“恩人呐，这些日子全镇都揪着心，若不是三位，真不知如何是好。”

三寻托起镇长，“那就有劳安排个住处吧。”地头蛇的资源不用白不用。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镇民们捧着刚出锅的艾草糕、热汤，还有崭新的粗布衣裳。

一位阿婆颤巍巍上前，往江离手中塞了个布包：“累坏了，这是自家晒的笋干，拿回去炖汤补补。”

石头捧着麦芽糖糕大快朵颐，嘴角沾了糖屑，含糊道：“好吃，比山里野果甜。”

镇长安排众人住进镇中最宽敞的宅院，木门推开，院里井水清冽，厢房收拾得整洁暖和。

镇民们忙前忙后，生火、铺床，临走时还叮嘱：“缺啥只管说，千万把这儿当自家。”

三寻此刻什么都不想，只想倒头睡上个昏天暗地，这一觉醒来，已经是黄昏。

暮色渐浓，镇长带着一本封皮破损的陈旧手记，还有一个裹着黑布的长条形物件前来。

叩响小院门，他内心极为忐忑。

油灯下，他小心翼翼展开手记，纸页间散发着霉味。

泛黄纸页上的字迹模糊却透着诡异：“这是前任镇长留下的手记，三十年前，废祠还是镇灵祠，供奉着守护镇河的神灵。可后来不知为何，祭司突然开始举行邪祭，手记里提到‘以童血为引，唤潭底阴神’。”

三寻凑近，看见手记中用朱红颜料画着扭曲的祭阵，旁边标注着“戊巳月，魂归潭，童男童女，镇邪祟”。

正欲细问，镇长又解开黑布，露出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链，链节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细小鬼脸。

每个鬼脸都呈现出痛苦哀嚎的模样：“今早清理废祠时，在地下三尺挖到这铁链，听老一辈说，当年祭司就是用类似的铁链锁住献祭的孩子。更诡异的是……”

镇长压低声音，“最近镇里有小孩说，半夜听到废祠方向传来铁链拖动的声音，还有孩子的哭声。今日救出的孩子也只是少数，其实镇上丢的根本不止那些。”

江离拿起铁链，指尖拂过鬼脸，眉头微蹙：“这些鬼脸是被邪术禁锢的魂灵，铁链上的怨气很重。”

镇长接着道：“不止如此，年前那场大雪后，有村民看到废祠方向飘起黑雾，形状像巨大的孩童身影。现在想来，和这次孩童失踪事件，恐怕脱不了干系。”

三寻看着眼前的这些诡物，心下已经有了成算，形似孩童？那她能解。

“镇长莫急，有办法驱这邪祟。只待我三人明日再探一趟废祠堂。”

“那就太好了，有劳有劳，潮音镇的福报啊。”

送走欣喜若狂的镇长，三寻回到院内，江离已倒了杯茶，青瓷杯沿腾起的热气，示意她坐下休息。

“还记得当年在江家，你帮我破了二叔的暗杀局？”江离指尖摩挲杯身，目光沉进回忆。

那时的三寻还是初出茅庐，身手却利落果敢。

在江家权谋漩涡中，一眼看穿江怀佑的死局。她扮小厮混进后厨，从药膳里翻出蛊虫，并解了他身中之毒，又在书房暗格找出账本，铁证之下，江怀佑的阴谋土崩瓦解。

三寻轻笑：“怎会不记得？你那时总绷着脸，活像小老头，明明感激偏说‘互惠互利’。”

江离亦笑：“那时江家眼线密布，哪敢露半分旁的心思？”可他记得，三寻离开时塞来画着辟邪符文的护身符，那句“保命用，贴身带着吧”，是动荡岁月里第一份真心

“后来......便断了联系。”三寻望着烛火，语气藏着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怅然。

江离靠向椅背，如今的沉稳与当年谨慎多疑的少年判若两人：“我倒是借鬼市交易留意你。看你接黄纸委托……”

他顿住，“那时就想，鬼手三寸果然是名不虚传。”

三寻一怔，抬眼望向江离。记忆里总藏在阴影中的少年，如今已能坦然剖析过往。

而江离眼中的三寻，亦褪去青涩。历经风雨，眉眼尽是坚毅，浸着凌厉。

“你变了许多。”两人异口同声，相视而笑。

江离放下茶杯，从怀中取出个漆木匣，匣身雕着褪色的莲纹，可见经常被摩挲

“打开看看。”江离嗓音微哑。匣中整齐码着泛黄的黄纸交易：

鬼市·戊年：高价拍走三寻委托的《阴山鬼域图》，附赠疗伤药瓶（署名：匿名善人）

鬼市·巳月：买断西域蛊毒解药配方，托药商“偶然”与三寻相遇

暗桩密报·逐月记录：三寻在幽州斩白蛇妖受伤、在益州破血祭阵染邪毒、在江陵弄丢灵器“惊蛰”……

三寻指尖发抖：“这些……都是你？”

       江离垂眸，烛火在睫毛投下阴影：“鬼市的情报网，你可别小瞧了。你接的黄纸价高，但也九死一生。五年前在雁门关，你被魇魔缠身，是我让影卫扮作道士引开追兵。”

他解开左袖，腕间四五道旧疤狰狞：“那年你追凶坠崖，我攀岩救你时被落石砸的。”

记忆突然闪回：坠崖时抓住的藤蔓异常坚韧，崖底竟有备好的软网，她还道怎么如此好命。

三寻眼眶发热，“为什么……”

“你总是独行惯了，我怕唐突。但至少你在明处斩妖除魔，我在暗处……”他停顿，“替你填平路上的坑。”

月光漫过窗台，照亮三寻眸色泛光。

她从未想过，那些绝境逢生的“运气”，那些恰好出现的“机缘”，都是眼前人在时光暗处织就的保护网。

江离望着她，眼瞳里映着十年前的江家、五年前的崖底、昨夜废祠的并肩。

       窗外夜风拂过，将漆木匣里的纸条吹得簌簌作响，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都是江离不说出口的衷肠：

“今日三寻接了江州凶宅的黄纸，已派影卫提前清除地窖的尸蹩。”

“三寻的生辰快到了，托人寻到她师傅当年的旧物青铜罗盘残片。”

“听说她在找上古封魔阵图，江家密室的《太玄真诰》抄本已托书商‘遗失’在她必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