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水不对劲

“土地神方才分神了。”蔺浮御振袖收剑，指腹抹去溅在眼尾的血珠。他呼吸未乱半分，仿佛方才那场恶斗不过是信手烹茶。

姜阙盯着他收剑时翻卷的云纹袖口，忽然道：“云涛叠浪要配沉水香式才能激出十成剑气吧？”

蔺浮御系剑穗的手指顿了顿，笑意浸到眼底：“这都知晓？”

檐角铜铃忽被疾风撞响，姜阙剑已归鞘，掌心却微微发麻。

她望着青石板上深浅交错的剑痕，突然想起宗门听过的话，就是云涛叠浪的招式要配沉水香式。

“不奇怪！”姜阙说着走进了屋子。

槐花的香气顺着风溜进院子，一旁观看的黑猫精这才回过神。

黑猫精小跑着钻进厨房，再出来时捧着个雪白瓷碗，新沏的毛尖茶汤碧莹莹的，袅袅热气里裹着板栗香。

“土地神婆，尝尝这新采的野茶。”黑猫精捧着青瓷茶盏递过去，指尖还沾着晨露。 

姜阙挽了个剑花收势转身，接过茶盏时剑穗还在轻轻晃动。

茶汤入喉清润，带着松针混兰草的香气直往心窝里钻，她忍不住多抿了一口。 

“这茶汤里的晨雾，怕是被你炼成仙露了。”她屈指轻弹盏沿，惊起两三片打着旋的嫩芽。 

黑猫精耳尖泛红，低头摆弄腰间流苏：“不过是跟着采茶娘学的野路子……”话音未落，竹篱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三个庄稼汉架着个老汉冲进院子，最前头的汉子鞋都跑掉一只。

被架着的老村长粗布褂子沾满泥点，沟壑纵横的脸上全是焦急，刚站稳就扑通跪在青石板上。 

“土地神婆，村后山……后山闹精怪了。”老汉抖着手从怀里掏出半截血淋淋的牛角，“昨夜又折了两头耕牛，再这么下去……”

姜阙刚走到村口，村长突然扑通跪在泥地上。

村长布满沟壑的脸上涕泪横流，喉咙里像是卡了块石头，半天才挤出沙哑的哭腔：“土地神婆，可算是见到您了。”

后头几个庄稼汉跟着齐刷刷跪了一片，青布衫上沾满草屑。

最前头的黑脸汉子死死攥着裤腿，指节都泛了白：“咱们村闹水鬼，已经折了六七个乡亲了。”

姜阙赶紧托住老人胳膊往起搀：“老伯快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她闻到老人身上浓重的艾草味，混着冷汗浸透粗布的酸涩气息。

“就前几日晌午。”村长枯枝似的手指向村东头，“张二婶她们在柳树湾洗衣裳，河面突然炸开黑浪。”

村长的指甲深深掐进姜阙手臂，“碗口大的鳞片闪着青光，那东西卷起人就往深潭里钻！捞了三天连块碎布都没找着。”

人群里突然爆出哭嚎。穿补丁短褂的后生抹着鼻涕喊：“昨儿夜里王老六守夜，巡到芦苇荡就再没回来，今早滩涂上漂着他那杆铜烟锅。”

后生说着从怀里掏出半截焦黑的烟杆，铜嘴儿上还沾着暗红血渍。

姜阙眉头拧成了疙瘩：“可看清那东西样貌？”

“跟牛犊子那么壮。”角落里的跛脚汉子突然蹦起来，缺了门牙的嘴漏着风，“额头上戳着两根铁锥似的犄角，游起来像条大黑鱼，可那爪子……”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三道横贯胸口的紫黑抓痕，“比杀猪刀还利索，说是鱼妖。”

“鱼妖作乱？”姜阙手指在桌沿轻敲两下，“村里可有活水河道？”

老村长急得直搓手：“有有有，咱们村倚着清风山，山脚淌着清溪，水清得能看见底，大伙儿平时洗衣挑水都指着它。”

“这清溪最近可有怪事？”姜阙身子往前倾了倾。

“唉！”村长突然哽住，眼眶泛红：“要说那清溪里的鱼精，早年间可温顺得很。不仅不伤人，还帮着赶鱼群进网。那年头每逢祭祀，我们还给它备着酒食。”

老竹椅发出吱呀声，他佝偻着背继续说：“直到三年前，来了个游方道士，非说鱼精是祸根。

那天雷火乱飞打得溪水翻腾，鱼精被断去半截尾巴，逃进深山老林再没音讯。如今突然冒出来，见人就咬，昨儿还吞了王家小子。”

“游方道士？”姜阙指节猛地扣住茶盏，青瓷盖叮当响了两声。

她察觉到这件事肯定和玄清观有关系，那些表面正经的家伙，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她拿定主意要亲自去大石村查个明白。

“收拾收拾，咱们现在就去大石村。”姜阙对着正在整理包裹的黑猫精和小白说道，顺手把佩剑往腰间紧了紧。

傍晚六点多，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三人跟着大石村的老村长在山路上绕了七八个弯，终于看见了村口的青石牌坊。

这个本该是世外桃源的山村此刻却透着古怪。青山绿水环绕的几十户人家错落排布，本该飘着饭菜香的时辰，整个村子却像被黑布罩住了似的。

家家户户的木板门都上了三道闩，连看门狗都缩在窝里发抖。

石板路上空荡荡的，前两天还热闹的晒谷场现在连只麻雀都没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姜阙带着同伴走到清溪河滩时，三伏天的太阳正毒辣辣晒着。

往日里热闹的河面此刻冷清得瘆人，水面上漂着些发黑的烂树叶子，空气里混着铁锈味的腥气，熏得人直反胃。

“这水不对劲。”姜阙蹲下身盯着水面。往常这时候该有妇人捶衣服的梆梆声，半大孩子在浅水区摸鱼的嬉闹声，现在连个水蚊子都不见。

河水倒是清亮得能看见底，但水面泛着冷光，安静得连水花声都听不见。

突然一道机械音在脑子里蹦出来。

【查清溪河鱼妖伤人，奖励20000香火值。】

姜阙摸出裤兜里那枚生绿锈的铜钱，这还是去年在五台山求的，老和尚说这玩意能感应灵力波动。

姜阙扬手将一枚铜钱甩进河里。那铜钱打着转儿在水面漂了五六圈，像是被透明丝线拽着似的，慢悠悠往河底坠。

她背靠老柳树盘腿坐下，屏息凝神追着铜钱往下探。

河面上看明明清可见底，水草影子都映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