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权宜之计

夜风卷着碎雪掠过上清宗的飞檐时，陈越溪正站在天养殿外。

天养殿内，传来低低的议事声，她指尖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凹痕，终于抬手叩响了门。

“进来。” 江天行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

殿内烛火摇曳，江天行和一众长老们都在商讨江源的婚事。

看到来人是陈越溪，都禁了声。

毕竟江源追着雪玉峰峰主跑了那么多年，没得一个好脸色，谁都看在眼里。

现在人家定亲了，这雪玉峰峰主看上去脸色反而不好了。

“咳咳……”江天行咳嗽两声，众人回过神来，纷纷起身道别离开。

有点眼力见的都看出来，这陈越溪是有事找宗主谈呢，还不走等什么呢。

半晌后，江天行独坐案前，青玉镇纸下压着半卷泛黄的舆图，边缘用朱砂圈着天渊所在的黑雾海。

陈越溪并没有注意到那副舆图，拱手行礼。

“宗主，关于和上清宗的联姻，我有话要说……”

“陈峰主，” 江天行搁下狼毫，打断她的话，“是为源儿的婚事吧？”

她艰难的点头，语气有些急切道：“宗主，这门亲事……太过仓促。江源他……”

“他并非懵懂少年。”

江天行起身走到她面前，面色竟然有些凝重，沉声道，“越溪，你可知天渊近日异动？”

天渊？叶辰！

她惊异的抬头，恰看到江天行举起舆图，指向天渊地牢所在的黑雾海。

被红色朱砂圈出了一个地方，哪里正渗出墨色，像被什么东西啃噬。

“守阵弟子汇报，第八层的锁魂阵纹被人以魔气强行篡改，那些被镇压百年的魔修残魂，正在被逐一唤醒。”

锁魂阵被篡改？！

“难道叶辰入天渊不过月余，已从第一层闯到第八层了？！”

江天行点头，“极有可能，但这些不是最重要的，要知道当初将天渊设成地牢，是因为那里关着那位。”

“那位……云天宗前长老，洛明？！”

这下陈越溪脸色的惊讶再也遮挡不住了，她垂下眼眸，心头打起了鼓。

这位洛明长老，她并没有见过，但她初入云天宗时，宗内确实少了一位长老。

教导她的师傅曾告诉过她，那位洛明长老，是个极度危险的疯魔人，实力强大的可怕，是集结四大宗门之首才堪堪将其镇压，天渊第九层，就是为他设置的牢笼。

而后在每一层都锁着最凶戾的魔兽，为的就是压制那三百年前因研究魔修秘法被云天宗放逐的太上长老——洛明。

甚至他曾在剑冢刻下 “以魔入道，方为至强”。

她想起叶辰身上的魔气，眉头一皱“他在帮叶辰？”

江天行点头，“洛明当年被镇压时，被剜去金丹，却在天渊中炼成了魔修的‘尸解之术’，如今恐怕要借叶辰的手，重塑魔脉。”

陈越溪指尖发冷。

她有不同于这一世的记忆，叶辰这个人的诡异之处着实可怕，若是旁人，绝不可能短时间内做到重塑洛明的魔脉，但若这个人是叶辰，一切就不好说了。

“若让叶辰闯过第九层，天渊封印必破。”她沉声道。

江天行抬头，眼神有些意外。

“我与江源也商量过此事，他也是这么说的，你们俩……似乎对这个沾染了魔气的金丹修士充满戒备啊。”

陈越溪咬牙，其中缘由她无法说出口，就算说出来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只能说：“叶辰这人气运非凡，但心性不正，若是走上邪路，决不可留。”

当日就应该杀了他，还打入什么天渊啊。

此刻她才明白当时江源眼底的失望是什么意思。

但她转念一想，道“但是这些和江源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江天行望向窗外阴沉的天际，“魔域逃脱的魔龙尚未找到，但他应该早已潜藏在你我周围，窥伺而动，我们与魔族必定还有一场恶战，北疆大战刚结束，众宗门聚散如潮，尚不稳定，上清宗和云天宗联手，才是最佳。”

他说完，转过身来，看陈越溪已经陷入沉默，心中叹了口气，安慰道：“联姻，只是权宜之计。”

他拿起案头的传讯玉简，上清宗的鹤纹在光影中展翅，“蓝绫的‘音波镇魔诀’能克制魔物，源儿的星纹剑甲可封魔脉，唯有两宗联手，才能有所保障。”

陈越溪慢慢转身，外面的屋檐下挂上了红色的喜灯，此刻及其讽刺。

她曾以为江源变了，以为他被曾经的自己伤到死心，摆烂之下才选择成亲，却不知他早已将自己当作最后一道防线。

“可他……”

她忽然说不下去。

那个在雪玉峰下等她整夜的少年，心中总说着一些要放弃逃跑的话，可行动上依旧不顾自己的安危，始终将危险置于身前。

“罢了，罢了……”

陈越溪突然笑了出来，“是我狭隘了。”

她抬脚打算离开，江天行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开口，“越溪，你可知源儿为何从前总追在你身后？”

江天行也忽然笑了，笑得比烛火更凉，“他总说你像他母亲，我也觉得像，固执得像块冰，却又藏着暖。可如今……”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看向舆图上逐渐扩大的墨色：“有些路，总得有人先走。”

陈越溪离开天养殿时，雪下得更大了。

她路过天剑峰时，见蓝绫正站在檐下调试玉笛，银铃纹袖摆被风吹得翻飞。

只能说不亏是妙音仙子，实在美的动人。

“陈长老可是来贺喜？”

蓝凌察觉到她靠近，缓缓从屋檐下走出。

陈越溪唇角动了动，艰难开口：“是，恭喜你们。”

蓝凌将她眼底晦涩的情绪看在眼中，指尖划过笛身，清越的音波震落枝头繁花，“我听说天渊异动，明日便随江源去黑雾海探查裂隙。”

残花落在陈越溪发间，她想到江天行说的两宗合盟，忽然觉得，若那个人是蓝凌，她反而有些庆幸。

蓝凌对他有情，这件事瞒不过同为女子的她。

只要有情，战场值上总会多顾及一二。

那些残存的前世记忆中，江源凄惨的模样深深刺痛她的双眼。

“劳烦仙子费心。”

她转身，晶莹的亮光顺着睫毛滴落，分不清是泪还是光，“只愿你们二人情谊，坚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