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初见爱琴海

     我看弥诺陶洛斯真要回去，哪里肯，上前死死拽住他，趁他犹豫的瞬间，踮起脚，用双手捧住了他硕大的牛脸，直视着他琥珀一样的金色眼睛。

   我的举动让牛头人的脸上泛起了绯红。“你，你，你要干什么？”

   我盯着他，郑重其事地对他说：“弥诺陶洛斯，谢谢你带我出来！谢谢你拼了命地保护我。我看得见你内心的善良，世人也会看得见。不要让别人的错误惩罚你自己，外面世界的阳光、泥土、植物、芳香，还有大海，这些都配得上你的好。你值得更好的生活！求你不要回到迷宫里去，求你！”

   他被我说得不知所措起来，眼神回避着我。“外面的世界，人们会接受我吗？他们不怕我吗？你不怕我吗？”

   “你想让大家不怕你，我们就要揭露忒修斯那个骗子，让大家知道你不是吃人的怪物。”我轻轻用手抚摸着他的牛脸，上面有细软的绒毛，“而且，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陪着！”

   “真的吗？”这个魁梧庞大的身体，突然显得像个脆弱的小男孩，眼里竟然泛起潮湿的泪光。“你，不会像其他人一样，离我而去吗？”

   我心里被他卑微的态度刺痛了，虽然我恨不能此时此刻，贾斯汀就能搞定枢纽站把我接回现代，可当下我没有选择，便直视着他的眼睛，赌誓一般地说：“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牛头人因为激动，额头上竟然渗出汗珠来。用他粗糙的大手抚摸了一下我凌乱的头发，像一种温柔的回应。

   ”人类，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乘机握住他的手，问他：“若告诉你我的名字，是不是可以不回迷宫了？”

   “嗯，既然出来了，也就不回去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点难为情地低下了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薇罗尼卡！”我翻开他的手掌，在满是老茧的手掌心里，写下我的名字。

   牛头人有些自卑又抱歉地说：“我，不识字！”

   我却淡淡地回答他：“那就把我的名字做为你认识的第一个单词！”

   “薇，罗，尼，卡，薇罗尼卡，薇罗尼卡！......"弥诺陶洛斯开始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重复着我的名字，然后又一遍一遍地念着，仿佛要把我的名字刻进脑子里一样。

    然后他突然拉住我的手，声音非常兴奋，像个跟妈妈撒娇的孩子一般，大声地对我要求：“薇罗尼卡，薇罗尼卡，快带我去海边，我还没见过大海！”

    幸好这迷宫外是人迹罕至的郊野，没有建筑物，也没有人气，只有一条修缮整齐的青石板路，似乎在引人走向另一个世界。我们循声走到了一片洁白的沙滩，湛蓝色的海水映入眼帘。弥诺陶洛斯呆呆地面对着一望无垠的大海，蓝宝石般的海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仿似星光洒落人间。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拍打着海岸，把彩色的小贝壳和珊瑚的碎片带上岸边。

   “这就是爱琴海！”面对大海，我也突然心胸开阔，兴奋地指向大海，给弥诺陶洛斯介绍着。

   “爱，琴，海......"他又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重复着，声音里充满了敬畏与惊叹。

   “走，我们去踩踩海水！”我一边脱鞋一边说，拉起他的手，就往海里走。“好凉！”

   海水的冰凉瞬间传遍全身，我俩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捧起一掊海水，竟然大口地喝起来，然后赶快吐出，皱着眉头说：“呸呸，好咸！”

   “哈哈哈哈，“我被他逗得大笑起来。“没净化的海水是不能喝的！快，我带你去找些淡水漱漱口，不然一会儿要难受了。“我用衣袖帮弥诺陶洛斯擦拭牛脸上的水渍。

   意想不到的，他握住了我的手，毫无征兆地说：”走吧，薇罗尼卡，我们去找忒修斯算帐！“

    听他主动提出，我内心狂喜，终于可以带着人证，不对，是牛证，去向世人揭发那个彻头彻尾的无耻大骗子。可转念一想，要如何实施又一筹莫展。现在贸然回雅典城内，别说闯入王宫，带着这么个牛头人身的奇怪生物，怎么走上人来人往的雅典城大街都是个问题。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弥诺陶洛斯见我面露难色，没有马上应允，便奇怪地问：“怎么，难道你怕了吗？” “我们可以找墨多斯帮忙！”

      这话一出，我本能地四下找了一圈，还以为是有高人千里传音，完全不能相信这话是从弥诺陶洛斯嘴里漫不经心地说出来的，我望着他，一个刚从迷宫囚笼里释放出来的、与世间隔绝几十年的......非人类，居然说出这样一个听上去很人性的建议。不过话说，墨多斯是谁啊？我这个医科生，哪里会认真拜读过希腊历史甚至神话，墨多斯这个名字真是完全的陌生。我只好弱弱地问：“墨多斯是谁啊？”

    弥诺陶洛斯一边撩拨着海水，一边说：“他是忒修斯的哥哥。若忒修斯现在是雅典的王，那墨多斯一定心怀怨恨。他曾是王位的唯一继承人。”

    “你怎么知道这些？”我有点诧异。

   牛头人并不看我，继续玩水：“之前忒修斯为了博我同情，跟我讲了他的身世，说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墨多斯，屡次想害死他。虽不知真假，但他们兄弟的矛盾可见一斑。”

   我忽然想起，之前在雅典城，是有听人说过忒修斯的反对党是有王室成员的暗中支持和资助。这样看来，说不定就是墨多斯。

  “我好像有办法能联系到他！”我的脑海中马上闪现出当时救治的一位病人，“之前我在救护的帐篷遇到过一个忒修斯反对党的成员，那时他一嘴的水泡还不嫌疼地大骂忒修斯自私无情。他家似乎就在离救护站不远的街尽头。我应该可以找到他。”

   “哦？”牛眼中瞬间闪出希望的光。“当真？”

   “嗯！”我确认地点头，“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我就去找他！”

   入夜，我和包着头巾的弥诺陶洛斯趁着夜黑风高，经人带领着潜入雅典城郊的一处营帐。蓄着长胡须的墨多斯，正端坐在营帐中等我们，烛火摇曳，映照着他严肃的脸庞。

   “墨多斯殿下！”我学着王宫里的礼节，给墨多斯行了一个礼。弥诺陶洛斯只顾着拆掉他觉得很丑的头巾，粗壮锋利的犄角展露在墨多斯面前。墨多斯见到眼前这个巨兽一般的牛头人，面露惧色，但王室贵族的涵养让他很快稳定了情绪，向弥诺陶洛斯和我微微点头，示意我们坐下。

   我们坐在了他的对面。墨多斯还是控制不住地打量起弥诺陶洛斯来，这半牛半人的古怪身体结构，让他完全挪不开眼睛，过了许久，墨多斯才率先开口：“当真是迷宫中的怪.....的主人，弥诺陶洛斯！那贼子竟然撒了这样的弥天大谎，说已经杀死了你？无耻之徒！“

   弥诺陶洛斯轻哼了一声：“我的生死还轮不到这种小人决定！”

   墨多斯又看了弥诺陶洛斯半刻，才转向我：”我已经听闻两位与忒修斯的仇怨。我这个弟弟谎称杀死了弥诺陶洛斯，攫取了我的王位，现在也不过是鱼肉百姓，早就天怒人怨。“他停顿了一下，稍微压制住自己的厌恶和渴望，接着说：”你们二人既然有心复仇，便请与我联手，一同把这贼人拉下马来！“

   我注意到他话语间，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似乎是对忒修斯的恨意压抑许久了。

   弥诺陶洛斯这时，也把关节握得咔咔作响：”这奸诈小人，险些害我殒命，还给我冠以吃人怪物的污名，我自然要让他血债血偿！“

   墨多斯恶狠狠地说：”我即刻命人去散布这混账东西杀死弥诺陶洛斯是假，愚弄众人是真，看他的王座还能不能坐稳！“

   ”殿下，可否听我一些小小的建议？“我看着两人同仇敌忾，越说越激动连忙小心翼翼地插话。

   “哦？忒修斯的王后，有什么好建议？”墨多斯摸摸胡须，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我被他这么一叫，瞬间石化。我不由自主地望向弥诺陶洛斯，此刻他那张牛脸上，露出一个惊愕又耐人寻味的表情。

   ”......忒修斯的，王后？"弥诺陶洛斯望向我的眼神布满了不解和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