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没有出口的迷宫

    不知道跑了多远，见没有怪物尾随，我们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冰冷潮湿的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么......复杂的......迷宫，难怪......难怪没有人逃得出去，”我说得上起不接下气，突然想到了那个混蛋：“忒修斯那家伙，是怎么逃出去的？“

   “他？”弥诺陶洛斯不屑地轻轻哼了一声。“他借助线团从入口回去了而已。”

   “什么线团？“我忽然想起斐德拉似乎也提到过。

   弥诺陶洛斯的牛鼻孔喷出鄙夷的气息：“阿里阿德涅，那个为虎作伥的女人！她有个线团，据说是酒神送给她的，可以无限长，还非常有韧性，不会断。所以那贼人进入迷宫的时候把线团绑在洞口的石头上，后来就顺着线爬回了入口。”

   ”原来是这样！我想起来了！斐德拉说过，她的姐姐被忒修斯欺骗了感情，所以才会送那个线团给他的。“我忽然想起了斐德拉给我说的那段故事。

   ”唔。”弥诺陶洛斯似乎并不在意，只是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不再理我。

    我被沉默的气氛搞得有些无聊，就想试一下破冰。

   “刚才的战斗，咱们配合得不错！”我举起一只手，想着跟弥诺陶洛斯击个掌。但这牛头人显然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只冷冷地回答：“以后别这么不要命。我已经厌烦了有人死在我面前。”

   “切......"我撇了撇嘴，准备击掌的手悬在半空，为了缓解尴尬，便用手在石壁上随意摸索，忽然，我不知道触到了什么，只听见我们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一面隐藏的石门缓缓打开。

   弥诺陶洛斯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这儿居然，有我没到过的地方？”

   那石门里面竟然是一座古朴的神坛。我和弥诺陶洛斯对视了一眼。试探着向里面挪了几步。展现在眼前的是巨大石块堆砌而成的高耸的祭奠台，上面刻着奇异的纹路和一连串神秘的符号，仿佛在诉说什么古老的故事。

   “这些符号，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我忍不住触摸了一下这些奇怪的符号。

    却被头顶上的巨大神像吓了一跳。

    神坛四周站着四尊两人高的神像，神像面容在黑暗中模糊不清，轮廓也因为岁月侵蚀而坑坑洼洼，但却散发着一种庄重而威严的气息。神坛中央有一些类似仪式的布置，还残留着干枯的花朵、燃尽的蜡烛和一个骷髅牛头，那骷髅的牛角因为失去了生命力而显得异常苍白。

   “这里，是不是举行过什么仪式？”我用手摸了摸那苍白的牛角，心里暗想这不会是我的白牛吧。“你从没到过这里？”

   弥诺陶洛斯一脸茫然，警惕地环顾着四周，他听到我的话，也走到近处看了看那牛骷髅头，目光中似有一些哀伤。

   “我觉得这里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联？”我看着弥诺陶洛斯若有所思的样子，觉得他也一定有类似的想法。

    弥诺陶洛斯回过神，刚想对我说点什么，我们的交流就被一阵地动山摇给打断了。没等我们站稳脚，石洞外面，石块已经像下雨一般纷纷落下。

    “不好，这里好像要塌了！”弥诺陶洛斯说。

    “什么？”我瞪圆了眼睛看着牛头人，但他根本没时间回应我的眼神，一把扛起我扔在肩上，在纷飞的石块中极速奔跑。一块块巨石朝着我俩不断砸下来，但弥诺陶洛斯灵活地躲闪过所有的石块，像猎豹一般朝前方狂奔。跑着跑着，石雨竟然变小了，掉落的石块数量也稀疏了，直至完全消失。弥诺陶洛斯看四下安全了，就放下了我，有点激动地说：“你看前方，有光，出口就在那里！”

    我望着前方的光芒，心情瞬间激动起来，“真没想到，竟然这样就可以出去了？”我满心期待和不可思议地看向弥诺陶洛斯，他望着前方的目光却显得十分呆滞，牛脸上全是挣扎。

   “你，走吧！过了那座石桥就能出去。“那声音低沉地回荡在迷宫里，让我的心也跟着沉重起来。

   ”你不走吗？“我担忧地问。

   ”我......外面的世界，我不知道如何面对。“弥诺陶洛斯依然呆呆地望着那道光芒，没有丝毫奔赴自由的憧憬和向往。

    我静静地看着身型硕大的他，莫名其妙地悲从中来，我本能地觉得我应该劝他走出去，只有他出现在众人面前，我才有十足的把握扳倒忒修斯。可是，我感觉得到，即便我带他走出这囚禁他几十年的迷宫，却也未必能带他走出他心中的迷宫，那个迷宫恐怕根本没有出口。

    弥诺陶洛斯最后看了一眼那出口的光，转头就要向反方向走。但是他又停下了脚步，从兽皮裙里拿出了一把短匕首，像是有点不舍，轻轻地摩挲了好几下，然后才缓缓递给我，说：“这个，还是还给你吧！带着它能防身。”

    “你居然留着它？”我认出那是我被丢下迷宫时，侍卫扔给我的，好像帮弥诺陶洛斯打怪物给扔出去了。他不知道何时捡了回来。

    高大的牛头人没有回答，看也不看我一眼，就头也不回地往黑洞洞的迷宫深处走去。

   我攥了攥那匕首，犹豫了一秒钟，立马转身追上弥诺陶洛斯，紧紧拉住他粗糙的大手。他因为我的举动突然一怔，停在原地没有再走，任由我拉着他。我其实很想利用他对忒修斯和米诺斯的恨意来劝说他，可是我感受到黑暗中高大的他在微微发抖，突然改了主意：

   “你看，这外面的阳光，多暖和啊！弥诺陶洛斯，陪我出去晒个太阳好不好？哪怕就晒一下下呢？”

    他转过身，犹豫又茫然地看着我。

   “晒一下，”我做出一个哀求的表情，用食指比了一个“一”字，“万一不喜欢，你再回来。就当，就当送一个来家里串门的朋友？”

    我看他不言语，就使足了劲儿拉着他的手往外拖。

    走出迷宫的一瞬间，刺目的阳光如潮水一般将我们淹没，等我的眼睛慢慢适应了明媚的太阳，才敢缓缓睁开。印入眼帘的是一条青石板路，路两旁生长着茂密的植物和高大的椰子树，屏息静听，还有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传来。路边的石头缝隙里， 钻出一些微小却秀气的小花。

    我兴奋地又蹦又跳，跑过去拉住弥诺陶洛斯的手，大声欢呼：“出来了！我们出来了！”然后张开双手，在这久违的阳光里肆意旋转，畅快地呼吸着新鲜又自由的空气。

    一向讨厌晒太阳的我，第一次感觉到，原来阳光这么温暖和舒服！

   “这就是，晒太阳的感觉吗？”弥诺陶洛斯微微张开双臂，任由阳光洒在身上。然后他缓缓抬起手，像是怕惊扰了这些阳光一般，小心翼翼尝试去触摸每一道光线。他的牛蹄轻轻接触地面，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仿佛太用力，地面会碎裂一样。接着，他竟然大笑起来，先是干涩，继而爽朗，然后酣畅淋漓，那笑声很有感染力，让我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我们望着彼此，放肆地欢笑着，像是两个从泥坑里挣扎爬出来的孩子，两个劫后余生的孩子。

   我看着牛头人快乐的样子，好担心他会突然改变主意，惧怕外面的世界，再次缩回到那迷宫里去。

   我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像导游一样的讲解：“你看，这树，是不是很高？那是椰子树，会结出椰子，里面有好喝的果汁呢。你再摸摸这些草，还有小花，是不是很好看？”我一刻不停地给弥诺陶洛斯介绍这介绍那，悄然拉着他一步步地远离迷宫的出口。与此同时，我注意到阳光下的弥诺陶洛斯，他的牛头和石灰色的犄角却是看上去有几分狰狞，半裸着的上身，皮肤粗糙，泛着奇怪的青紫色，上面还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疤，还有刚才逃离迷宫时岩浆造成的烫伤、跟怪物们打斗的抓伤、还有他左胸口忒修斯刺穿的刀疤......这些伤让我的心也像是被烫被抓被刺了一样，一阵阵地抽痛着。我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他被我这碰触，浑身一震。

  “没事，我皮糙肉厚，这点伤不算什么。”他尝试着笨拙地安慰我。

   但我并没有被安慰到，弥诺陶洛斯的这一身伤痕反而让我找忒修斯算账的心变得异常迫切。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弥诺陶洛斯看着我表情的变化，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别过脸，躲开了我注视的目光，说：“晒好太阳了，人类，我该回去了，以后你自己多加小心！”然后看都不看我一眼，就扭头往迷宫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