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之下

晨雾还未散尽，西仓古玩市场已经热闹非凡。李大成蹲在一个褪色的蓝布摊位前，食指轻轻摩挲着铜匣表面斑驳的饕餮纹。三月晨风卷着槐花香掠过青石板，却吹不散他后背渗出的冷汗——这方三十公分见方的青铜匣子，正在他掌心跳动着某种诡异的温度。

"八百，少一个子儿都不卖。"摊主裹着脏兮兮的军大衣蹲在条凳上，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夜的花生碎。这是个典型的"埋地雷"，专把赝品混在旧货里坑外行的主儿，可李大成分明看见铜锈下透出的错金银纹路正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王胖子蹲在旁边直嘬牙花子："大成，这破盒子连个锁眼都没有，买回去当夜壶都嫌硌得慌。"他故意把手里攥着的菩提串抖得哗啦响，二十八岁的人偏要学老藏家的做派。肥硕的身躯挤在狭窄的过道里，活像尊卡在门框里的弥勒佛。

"您看这儿，"李大成突然举起铜匣对着朝阳，铜绿在逆光中显出一圈奇异的暗红纹路，"战国后期的铜器氧化层不该是这个颜色。"他刻意顿了顿，余光瞥见摊主抓着搪瓷缸的手抖了一下，"倒像是明代官仿的朱砂锈。"

摊主突然抢过话头："三百！小兄弟眼毒，这是上周刚从老宅子收的。"军大衣领子上的油垢在阳光下泛着光，说话间飞沫溅到铜匣表面，竟发出细微的"滋啦"声。李大成瞳孔猛地收缩——那滴唾沫正在铜锈上蚀出针尖大的小孔，露出底下暗青色的金属本体。

交易完成时王胖子还在嘟囔，直到李大成掏出随身携带的强光手电。光束斜打在铜匣底部，原本浑然一体的铜锈突然显出一圈细若发丝的接缝。"看见没？"李大成的声音有些发颤，食指沿着接缝游走，"这是汉代才有的子母扣，里面肯定藏着夹层。"

王胖子突然捂住鼻子："什么味儿？"浓重的铁锈味在狭小的古董店里弥漫开来。二楼窗棂上的风铃无风自动，发出尖锐的颤音。李大成抬头望去，只见窗外飘过一片诡异的铅云，云层中隐约有暗红色流光游走，像是血管里涌动的血液。

铜匣突然"咔嗒"一声自动弹开。

青绿色的铜锈粉末簌簌飘落，盒底星图在幽光中缓缓转动。二十八宿的位置竟与今日天象完全吻合，北斗七星的位置却倒悬如勺。李大成的手指刚要触到天枢星的位置，整张星图突然迸发出刺目的蓝光。

"小心！"李大成猛地拽住王胖子后领。地板发出瓷器开裂般的脆响，整间屋子开始倾斜。博古架上的万历五彩人物罐"砰"地炸裂，碎瓷片像暴雨般倾泻而下。王胖子肥硕的身躯撞翻酸枝木太师椅，椅背上雕刻的貔貅兽首竟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失重感袭来的瞬间，李大成看见铜匣里的星图化作流光，在虚空中勾勒出一道青铜巨门的轮廓。门环上缠绕的九头蛇浮雕突然睁开十八只血红的眼睛，鳞片摩擦声穿透耳膜直刺脑仁。他死死抱住铜匣，后背撞上某种柔软物质的瞬间，腐殖土的气息混着血腥味涌入鼻腔。

黑暗中有幽蓝的荧光流转。

李大成摸索着打开手电，冷白光束刺破黑暗的瞬间，三十米高的桫椤状植物在穹顶下舒展叶片。叶片背面的气孔规律性张合，喷出带着荧光的孢子。王胖子瘫在不远处哼哼："我的老腰...这特么是掉进蘑菇洞了？"

"看那个！"光束扫过水晶簇构成的森林，半截断裂的方尖碑在苔藓覆盖下露出狰狞的一角。碑文上熟悉的波浪纹让李大成浑身战栗——那正是他在大学图书馆《亚特兰蒂斯文明考》里见过的标志。

腐殖土突然诡异地蠕动起来。

王胖子触电般跳起，登山靴陷在泥沼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吮吸声。在他们身后，一株三米高的猪笼草正在缓缓收拢叶片，粘液中漂浮着半截登山靴。靴帮上褪色的哥伦比亚标志让李大成胃部抽搐——那正是去年失踪的探险队统一装备。

"别碰任何东西！"他压低声音吼道，手电光扫过前方岩壁。密密麻麻的钟乳石间，无数双琥珀色的眼睛倏然睁开又闭合，发出此起彼伏的"咔嗒"声，像是成千上万把剪刀在黑暗中开合。

王胖子突然僵在原地："大成...你的影子..."

李大成缓缓转头，手电光束在岩壁上投出扭曲的投影。本该是头颅的位置，赫然生着七条舞动的触须。地面上的腐殖土不知何时漫过脚踝，每一粒泥土都泛着金属般的冷光。铜匣在他怀中突然变得滚烫，盒盖自动掀开一道缝隙，玉简的青色光芒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岩壁深处传来低沉的轰鸣，像是某种巨型机械启动的声响。方尖碑上的蛇形浮雕突然开始游动，碑文间隙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李大成摸到玉简表面的刻痕，指尖传来的刺痛让他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地龙翻身日，铜匣现世时..."

王胖子的登山靴在腐殖土里陷到脚踝时，整片水晶森林突然响起潮水般的嗡鸣。那些琥珀色眼睛的主人终于现出真容——拳头大小的六翅甲虫从钟乳石孔隙中倾巢而出，鞘翅上布满眼球状花纹，口器开合间溅出荧绿色的酸液。

"跑！"李大成拽着王胖子冲向方尖碑。酸液落在身后的猪笼草叶片上，瞬间蚀出碗口大的窟窿。玉简在铜匣中持续发烫，青色光晕竟让逼近的虫群出现片刻迟滞。

当两人踉跄着扑到方尖碑底座时，碑文突然亮起暗红色光芒。那些波浪状的符号像是突然活过来的蛇群，在石碑表面疯狂游走。李大成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某种古老的语言正在他脑海中自动翻译："...献祭...血脉开启..."

"你流血了！"王胖子突然指着他的手腕惊叫。不知何时划破的伤口正将血珠滴在碑文上，暗红色液体顺着沟槽流向碑顶的蛇形浮雕。整座方尖碑开始高频震动，碑体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腐殖土突然隆起三米高的鼓包，甲虫群发出刺耳的尖啸。李大成来不及多想，抓着王胖子滚进裂缝。腥臭的酸液暴雨般砸在闭合的碑体上，将上古黑曜石蚀出蜂窝状的孔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