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赵高不是阉人（三）

秦朝的学室，入学的年龄要求是17岁。显然，赵高在入学之前就跟他父亲学习了，私人带一两个子弟或学生学习，不算办私学，秦律并不禁止。要不然，学室的学制只有短短三年，无论如何学不成一个大书法学和法律专家。

赵高17岁入学室学习，三年期满后，按制度规定可以在所在学室参加考试。考试不算难，能背、写5000字法律条文以上，就算合格。合格者即可当上从事文法事务的小吏，称为“史”，属于最低一级的公务员。

当上了史之后，要想升职就可以参加由中央政府主持的初等选拔考试。

不过，报名参考之前最好先掂量一下自己。因为如果你的考试成绩垫底的话，非但升不成职，反而连已有的公务员饭碗都要敲掉。所以，像刘亭长那种刁儿郎当肚里没多少货的，不报名参加考试是明智之举。

初等选拔考试是全国统一考试，由中央政府把试卷发到各郡、县，考完之后，各郡把试卷收齐交给中央的少府，由少府属下的大史批阅。成绩在考生所属的郡名列前茅者，立即提拔为考生所在县的令史（县令的秘书）。

当上令史年满三年之后，就有资格参加高等选拔考试。

高等考试的竞争相当激烈，一个郡只有一名成绩最优秀者能得到提拔，进入宫廷担当尚书卒史，也就是进入了国家最高领导人的秘书班子！

身为学霸的赵高，二十岁学室毕业后顺利通过了初等选拔考试，成为了令史。三年后又顺利通过了高等选拔考试，成为秦始皇（那时候还未称皇帝，还是秦王政）秘书班子中的一员。

大概从那时起，赵高同志就令人羡慕地拥有了宦籍，成为了宦人、宦官，同时也具备了被后世误解为太监的条件。

此时的赵高，大概二十三四岁，风华正茂，娶妻生女正当时！

一手漂亮的书法，各种法律条文出口如流，再加上灵活机变的头脑，而且工作勤奋，做事有韧性，不轻易放弃，果断敢行（这些都是史书上说的）。这样的人中龙凤，想不出头都难！

所以，赵高当了十多年秘书之后，终于受到了一号首长的关注。

如此出色的人物，首长只要一关注他，必定就会对他青眼有加！秦始皇几乎天天要处理犯法官员，由于赵高是秦律的活字典，他处理这类问题时，总是叫赵高坐在他旁边，遇到某人犯了某罪该判何刑之类问题，就问赵高。赵高总是随口作答，比问度娘还要快捷，非常方便，因而对赵高越来越喜爱。

于是，赵高就乘上了直升飞机，从一名普通的小秘，一下子被提拔为中车府令！

中车府令是九卿之一的太仆的下属，太仆相当于交通部长，掌管帝国的所有车马、交通事宜，下属有中车府等各类车府官署和苑马监等机构。中车府令就是中车府的领导，相当于部长下面的司级长官，官秩跟某些县的县令相仿——年薪六百石（六百石粟）！此时的县令，爵秩和地位比明清时代那种“七品芝麻官”的县令高多了，不过仍属于中级干部。

中车府令地位不算高，中车府的摊子也不大，他手下属员不过数十人而已，有一名副手——中车府丞，年薪三百石。但是，中车府的职责是管理皇帝的车马以及皇帝马车的驾驶员们，而且中车府令有时也亲自为皇帝驾车，所以，是皇帝的亲近之人，权势远非一般中级干部可比！

驾驭马车需要学习四年才能合格地掌握全套车技，而为皇帝驾车，那么车技必须非常出众，作为中车府的领导，赵高的车技当然也必须是一流的。

秦国选拔驾驭马车的御者的标准是很高的，年龄要求在40岁以下，身高7尺5寸（约1.73米）以上；腿脚劲健，要能徒步追逐奔马；身手矫捷，要能轻松自如地上下奔驰中的马车；强壮有力，要能够在快速行进的车上稳稳地掌控旌旗；武艺高强，要能够拉开八石强弩，并且在马车行进中向前后左右精准射击。

至于车技方面，我们知道，周王朝的贵族子弟在周王朝的国学里学习时，对车技有五项硬指标：鸣和鸾、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只有这五项硬指标全部达标才算车技课及格。

其中，鸣和鸾相当于今天考驾照时的起步考，要求战车起动得非常平稳，在车辕前端的衡上挂一个铃，叫做“鸾”；再在车厢前边轼上挂一个铃，叫做“和”。战车起动时，“鸾”跟“和”要能够同时发出锵锵的响声，这就是“鸣和鸾”！

舞交衢、逐水曲和过君表则属于路考范畴，比今天的路考复杂得多。非但要到都城中繁忙的十字路口（交衢）去考，要求战车能够像做舞蹈动作一般，从熙来攘往的车流人流中轻快流畅地穿过，这就是“舞交衢”；还要到水里去考，要驾着战车过河或在溪流中行进，要求驾车者能够正确判断水流情况，顺着河水的流势前进，要既快又稳，避免翻车，这就是“逐水曲”；还要考越过障碍物的技巧，通常是在军营门口（辕门）设立一些障碍物，要求御者驾着战车在不碰撞障碍物的情况下迅速安全地通过，这就是“过君表”！

此外还要比今天考驾照多加一项实战考核——参加国君和贵族的打猎活动，要求驾车人利用战车去阻挡、驱赶猎物，协助围猎，称为“逐禽左”。

而对于始皇帝的驭者来说，这五项硬指标只能算是起点，他们的车技，在御者中必须是精英中的精英。

另外，为最高首长工作的人，长相也有很高的要求，虽然这方面史籍没有明确记载，但首长身边，何曾有过歪瓜劣枣？古今中外，其揆一也！

我们只要看始皇帝陵出土的铜车马上那位御者就知道了，兵马俑是以中尉军全军的真人为模型以1比1的比例制作的，这铜车马显然也是仿照真车真人，以二分之一的比例制作的。那位御者腰间挂弩，背后腰带上插长剑（始皇帝的御者同时也是始皇帝的警卫员，都是佩戴武器的），身板笔挺，长相英武。

作为这些御者的领班，赵高的长相、车技、武功就算不比这些御者更高，也不可能比他们低。而且史书上也说了，“始皇闻其强力”（《资治通鉴》），可见他身体倍儿棒，强壮有力，是常年锻炼的人。所以，赵高非但文才一流，武艺也相当出尖，身材卖相也是一流。可见他是一个非常勤奋的人，在努力学习文化知识的同时，还苦练车技和武艺。

赵高出任中车府令时，大约四十来岁，年富力强，看起来前途灿烂似锦，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他触犯了法律。

至于他是如何犯法的，犯的是什么法，文献上没有记载。只知道他犯法之后就被投入了监狱，始皇帝命大臣蒙毅（名将蒙恬的弟弟）审理他的案子。

赵高的事估计犯得不轻，蒙毅按照秦律，判处赵高死刑，解除其官职，取消其宦籍，也就是剥夺了他出入皇宫当宦官的权利，然后等候上级复核后就将行刑开斩！

如果一切能正常地按法律规定走，秦王朝的历史将彻底改写！

然而，审理结果报到始皇帝那里，始皇帝对于杀人一向是多多益善，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但是面对赵高的审理结果，一向心狠手辣，杀伐果决的始皇帝犹豫了，人才难得啊！

衡量再三，始皇帝艰难地作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决定：赦免赵高的一切罪行，恢复原职！

这是枉法啊！一向崇尚法治的始皇帝，为了赵高，竟然践踏了法律的尊严，可见始皇帝对赵高有多器重。当然，这又是始皇帝打出的一张特大臭牌！

有的史家言之凿凿地说，赵高就是因为这次犯罪，始皇帝虽然免了他的死罪，但把他处以宫刑，并罚作太监。

可是史书上却明明说始皇帝是彻底赦免了赵高，而且还继续让他当中车府令，根本没有说宫刑。再说了，割掉了他那东西，还让他继续带着弩和长剑坐在自己身边为自己驾车，始皇帝这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要绑颗定时炸弹在自己身上？

始皇帝赦免赵高，主要是想借重他在法律和文字、书法方面的造诣，所以晚年的秦始皇才会将最宠爱的小儿子胡亥的教育委托给了赵高。同时也说明，始皇帝始终视赵高为亲信。

因此，始皇帝的最后一次巡行，赵高从始至终都跟随在他的身边。而且，赵高作为一个中车府令，本来只管皇帝的车马和司机，但始皇帝却连他的兵符和印玺都交给赵高保管，这信任真是无以复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