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落草了

前面说过，徭役方面的事务，也是亭长要负责的事务之一。秦二世元年，县里命刘亭长押送一批被判处了徒刑的“刑徒”去郦山始皇帝陵墓工地做苦力。

刘亭长是个做事大大咧咧粗粗疏疏的人，又喜欢喝两口，刑徒们见他酒水糊涂，就寻机开小差。今天溜掉几个，明天溜掉几个，黄鼠狼看小鸡，越看越稀。

等行走到他家乡丰邑西边的那片名为丰西泽的大洼地那里时，已有相当多的刑徒逃走了。

刘亭长不由得发了愁：照这个节奏，等到达郦山工地时，这帮刑徒还不全逃光啦！秦朝的法律是严苛的，只要逃走了一个刑徒，自己就将被责罚。现在已逃掉了那么多人，就算项上这颗八斤半不搬家，也得被罚作终生苦役。

怎么办？凉拌！

不管它了，先喝了再说！

于是，在丰西泽中打尖时，刘亭长又喝上了。一直喝到天黑，醉熏熏的刘亭长把剩下的刑徒全部释放，说：“你们都走吧！老子也回不去了，就从这里开始逃亡了！”

刑徒们欢叫一声，一哄而散。但是，有十几个精壮的刑徒却留了下来，他们觉得刘亭长够义气，愿意跟着他一起去过逃亡生涯。

刘季一行人连夜穿越丰西泽，前往芒砀山区。走到泽深处，走在前面的人忽然惊慌地退了回来，喊道：“前面有一条大蛇当道，赶紧退走！”

刘季因为醉了，醉人胆子大，喝道：“壮士走路，怎么能怕怕缩缩的！”

说着挺身上前，拔出腰间佩剑，一剑将大蛇砍为两截。

众人继续前行，走了数里之后，刘季酒意上涌，就躺在地上睡觉。这时有一些先前走了的刑徒回过头来投奔刘季他们，当他们来到斩蛇的地方时，见一个老太婆在哭。他们问她为何哭，老太婆说：“有人杀了我的儿子。”

刑徒们问：“你儿子为什么被杀？”

老太婆说：“我的儿子，是天上白帝的儿子，它化为一条蛇，拦阻在这条路上，结果被赤帝的儿子给斩杀了。”——《史记》中这一记载就是著名的“汉高祖斩蛇起义”的来源，不知是当地老百姓所编造还是刘邦和他的谋士们为造势而编造的。

远古传说天上有青、赤、白、黑、黄五位神帝，分别管辖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秦人一向居于西方，因而自认为是白帝的子孙，从秦襄公开始就建造了西畤，祠白帝。白帝居西方，五行属金；火克金，所以刘季把自己说成赤帝子，赤帝居南方，五行属火，正好克制白帝子孙的秦！

刘季一伙穿越丰泽西之后，就逃进了芒砀山区。

进山做什么？照汉王朝官方的说法，是起义，拯斯民于水火。其实哪有这么高大上！无非就是看到有行人客商经过了，就跳出来大喊一声：“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说白了就是《水浒》中矮脚虎王英、船火儿张横辈所从事的勾当！

秦朝是法律严酷的王朝，平时稍微触犯了法令就要连坐，落草为寇，家属还不要被官府惩治得惨不忍睹？

这里就要佩服刘季的社交能力了！他这个人，到哪里都能结交到一批好朋友。泗水亭就在沛县县城的东郊，进县城很方便，再说他此前就在县城里跟王陵混过，所以他当了亭长之后，又结交了一大批当官吏的朋友。

这些朋友中有许多对刘季非常够义气，比如夏侯婴，他也是沛县人，在沛县县衙里当了个厩司御，就是沛县政府司机队里面的一名司机，职责就是养马驾马车，他经常驾驶马车接送使者宾客、传递文书邮件。而接送使者、邮件也是亭长的责职之一，所以，刘季当上亭长后，跟夏侯婴接触多了就成了好朋友，两人意气相投。

夏侯婴这人比较上进，不想一辈子做车夫，后来参加了公务员考试，还被录取了，当上了县政府的一名小吏，跟刘季地位相等了，两人的关系更加亲密。

有一次，刘邦与夏侯婴大概是喝了两口之后有点兴奋，就拔出剑来比试，没想到刘亭长一时失手，伤了夏侯婴。

本来是两人闹着玩的，一有人受伤，那性质就变了，变成私下斗殴了。

秦国从商鞅时代就严禁私斗，因此很快被人告发。按照秦律，私斗要治罪，而刘季身为官吏，私斗伤人，更要加重定罪。

刘邦想分辩，可跳进黄河洗不清啊。

夏侯婴则一口咬定，自己的伤不是刘邦弄的。

没想到这样一来，事情反而更大了，上面怀疑这是官吏互相包庇，狼狈为奸，要求深究严查。

于是，夏侯婴锒铛入狱。

夏侯婴还真够朋友，关在监狱里将近一年，被鞭笞拷问了数百次，他始终咬紧牙关，坚不供认。最后终于被无罪释放，刘季也因此逃脱了一次大难。

从此以后，刘季和夏侯婴升级为生死之交。

后来刘邦起兵，夏侯婴抛弃公务员身份追随刘邦，长年为刘邦驾驭马车。刘邦当上皇帝后，任命夏侯婴当了交通部长——九卿（相当于中央政治局常委）之一的太仆。即使当上了显赫的中央要员，夏侯婴仍然喜欢亲自为刘皇帝驾驭马车。

还有萧何，那是刘季在当亭长之前就结识了的，他也是丰邑人，刘季的同乡。萧家是丰邑的大姓，宗族有数十家，萧族跟刘族世代交好。

萧何是萧姓族中的模范子弟，为人谨慎，遵纪守法，办事干练，行政管理能力极强，文法吏事都很精通，很受上司县令的赏识，就连泗水郡的郡御史都很器重他，多次要推荐他去咸阳中央政府任职。萧何大概觉得秦王朝不太稳固，再三推辞了。

刘季当了亭长后，萧何正好是他的顶头上司，虽然他对刘季喜欢吹大气的作风有点腹非，但对刘季那豪爽、讲义气、待朋友真诚、敢做敢为的德性还是非常欣赏的。

有一个事例，表明萧何对刘季确实是高看一眼的。

就是刘季去咸阳服一年徭役那次，他出发之前，朋友和同僚们都来为他送行。按照习俗，大家都要送一点程仪（路费），一般都是铜钱三百文。唯独萧何，送了五百文。这在当时可不是小数啦！

因而刘季也对这件事印象深刻，可以说终生未忘，后来当了皇帝，大封功臣时，特别给萧何增加了2000户的食邑，并且明确告诉萧何，这增加的2000户，就是报答当初那比别人多送的200文！

老实说，刘季这个亭长当得不怎么称职，经常做出违纪违法的事来，虽说大错误没犯，小错误却是不断的，落在别的上司手里，可能干不满一年就要被炒鱿鱼。而萧何每次都帮他把事情遮掩过去，每年年终官吏的成绩考核，萧何也总能让刘季安全过关。

但是这次，刘季犯的事着实太大了，萧何想兜也兜不住，因此，吕雉被关进了沛县监狱。

监狱中有个官吏看吕雉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就对她动手动脚。没想到刘季在监狱里也有朋友，这个朋友叫任敖，是沛县监狱的小吏。他得知此事后，把那个官吏狠狠扁了一顿，把他给打伤了，从此再无人敢打吕雉的歪主意。

后来在萧何等一帮朋友的运作之下，吕雉居然无罪获释。

据说吕雉嫁给刘季时还不到20岁，这是可信的，当时女子结婚年龄大多在20岁以下。而刘季娶吕雉时，已是35岁以上的大叔，比吕雉大了十五六岁，也可以算是老牛啃嫩草了。

刘季有情妇，还有私生子，经历过的女人想来不止一个，情场经验相当丰富。而吕雉却还是很傻很天真的一朵纯洁小白花，被刘季这个花丛老手一哄，哪有不死心塌地的道理！何况刘季卖相不错，又有亲和力，本身也是很有女人缘的。

所以，即使刘季沦落到了落草为寇的地步，吕雉还是对他无怨无悔不弃不离，并没有“大难临头各自飞”。她一个弱女子，居然还多次只身闯进芒砀山这个土匪窝探望刘季！

芒砀山区说大不大，说小却也着实不小，地理环境又那么复杂，吕雉是怎么寻找到刘季的？

《史记》说，因为刘季是注定要做开国皇帝的人，所以他所在的地方，上面就会有云气，吕雉就是通过云气所在找到刘季的。这当然只能当笑话看，事实肯定是刘季跟沛县的朋友们始终有联系，然后通过朋友向吕雉传信，他再派小喽罗暗中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