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老师交代过要好好照顾

宋清抱着小景进门时，陆依依正在弹客厅里的一架白色三角钢琴。

不得不说，陆家确实将她教养得极好，多才多艺，气质典雅。

她笑吟吟地看着宋清，像是在炫耀着什么。

是身在城市的优越感？

还是陆家父母对她无微不至的宠爱？

宋清目不斜视，当着她的面扬长而去，全程连余光都没分给她半分。

身后的钢琴声，有那么一瞬间乱了。

宋清从银行贷款了五万。

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如果就这么放在存折里，只会变成一串没有意义的数字。

所以等陆正国和董雪琴夫妇回家后，她就私下找了两人一趟。

“你要去广州？”董雪琴的声音变了调，难掩目光中的诧异。

她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但宋清表情严肃，神色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董雪琴：“你知道广州多远吗？我和你爸怎么可能放心你去？”

对宋清，陆家是有愧的。

董雪琴不敢强硬地劝阻，只好急得在原地踱步，平平叹气。

陆正国倒是沉稳些，但也静默无言，眉头紧锁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家夫妇的反应，全在宋清意料之中。

一个女人要去做生意，在这个时代像是天方夜谭一般。 

虽然二老都是知识分子，但一时半会儿也有点转不过这个弯来。

“我这么大的人了，出去一趟长长见识，也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宋清浅浅一笑，尽力安抚两位。

与此同时，她也有些庆幸。

还好没说出贷款的事，不然陆正国和董雪琴真的得吓出心脏病来。

宋清打算先斩后奏。

她先去南方进货，等把货卖完了，再回来同二老交代明白。

到那时候，她手里会存有一笔积蓄，也能带着小景出去住了。

宋清言辞温和，但态度坚决。

董雪琴劝了几句，没产生任何作用。

她没办法了，抬手掐了一把丈夫，埋怨道：“你倒是说句话！”

陆正国叹了口气。

他摘下眼镜，目光落在宋清身上。

“小宋，虽然你来我们家的时间不长，但我能看得出来，你是个有主意的人。”

“你来之前，恐怕就已经做好了决定。不管我们怎么反对，你都不会轻易改变想法。”

对宋清，他现在刮目相看。

谁说农村妇女没有见识？

宋清一个在村里长大的女娃娃，这胆量可不比城里人小。

陆正国都有些佩服起宋清的胆识。

他权衡了几秒，接着说：“我教的研究生有几个要去广州做调研的，他们也是近日启程。要不你跟着他们一块儿去？”

这个提议明显经过了深思熟虑。

有人在路上照应，宋清的广州之行会更安全。

这几个学生又是陆正国的“亲传弟子”，不管出什么事，都能及时和陆家通气。

宋清挠了挠额头。

她并不觉得这个提议好。

其他人，只会影响她做生意赚钱的速度。

但迎着二老真诚的目光，拒绝的话涌到了嘴边，又让她强行咽了下去。

宋清点头，“好。”

陆正国当场就给调研小组的组长打了电话，询问他们出发的时间。

刚好在三天后。

宋清一边准备去广州的行李，一边抓紧时间做市场调研。

她把城里大大小小的商场供销社逛了个遍。

南方兴起来的喇叭裤花衬衫，在北方几乎寻不到一点身影。

宋清心中大致有了数。

去车站那天，陆臻带着小景去送她。

小景记事以来，从未与母亲分别过。

他不敢哭出声，只是小心翼翼牵着宋清的衣角，眼泪大滴大滴往下砸。

“过个十天半个月，妈妈就回来了。”

宋清心中也满是酸涩。她吸了吸鼻子，也感到了些许泪意。

乘务人员在拿着大喇叭催促乘客上车。

调研小组的那几名研究生站在不远处等着宋清。

她只能狠狠心，抱起小景一把塞进陆臻的怀里，用略有些哽咽的语气说道。

“帮我好好照顾他。”

见到母子分离的感人一幕，陆臻的神色柔和了不少。

他点点头，承诺道：“有我在，没有人敢轻慢小景。你……”

剩下的话，陆臻说得有些艰难。

宋清用袖口拭了拭眼角，抬起头看着他。

她本以为陆臻要说什么要紧的事，但等了半天，却等来一句干巴巴的话。

“你多注意。”

说句好话，像是能要了陆臻的命似的。

宋清被他这一脸“赴死”的神情逗笑。她踮起脚尖，最后亲了亲小景的脸。

“知道了，谢谢。”

宋清和调研小组的人一起上了车。

她前脚刚上车，后脚火车就在轨道上行驶，窗外只能看到飞速倒退的风景。

宋清坐惯了高铁和飞机，还没体验过绿皮火车。

这回，她算是多了一项新奇的体验。

这个年代没有行李箱，人们用来装东西的都是尼龙袋，上面往往带着醒目的“饲料厂”“猪饲料”等字样。

宋清脚边的尼龙袋里还装着几只活蹦乱跳的鸡鸭。火车上热闹得很，车厢内弥漫着一股算不上难闻的味道。

车厢顶部悬挂着老式的风扇，缓缓转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硬座车厢里，乘客们挤在一起，有的靠在椅背上打盹，有的低声交谈，还有的捧着搪瓷缸子，喝着热茶。

车厢连接处，几个年轻人倚在车门旁抽烟。

烟雾缭绕中，服务员推着餐车，大声吆喝着：“瓜子，汽水，还有热腾腾的盒饭——”

宋清还沉浸在和小景分别的伤感中。

这时，她手中突然被人塞进了一瓶橘子味的汽水。

调研小组的组长姓顾，叫顾维民。

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留着整齐干练的短发，言谈举止透着浓浓的书卷气息。

“我请你喝。”顾维民朝宋清笑了笑，“老师交代过我，一定要照顾好你。”

“谢谢。”宋清也没客气。

清甜爽口的汽水赶走了心中的烦躁。

调研小组的研究生年纪都不大，除了顾维民外，还有三男两女。

他们几个人的座位是连在一起的，所以交流在所难免。

宋清和顾维民交谈时，旁边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人突然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