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好自为之

宁州的冬日，寒意刺骨。

营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燕王世子正捏着那道圣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烛火在他俊美的面容上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圣旨上的墨香混合着寒气，一点一点渗入骨髓。

他本以为鲁御史的事不过是个小风波，不过是朝堂上那些人无聊时的谈资，却不想竟闹到了这般田地。天子连真相都未查明，便派人来抓他。这般急切，这般不给体面，说到底是根本不曾把燕王府放在眼里。

“殿下，该收拾行装了。”亲随低声提醒，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燕王世子抬眼望着营帐顶，烛光在他眼中跳动，他心知肚明，只要太皇太后还在，天子就动不了他们分毫。就算真找到了什么把柄，顶多也就是日子不好过些罢了。

“收拾吧。”他吐出这三个字，神色已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帐外，寒风肆虐，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土。士兵们低着头快步走过，没人敢多看一眼。

张云辉站在营门处，望着燕王世子远去的背影。寒风吹得他直打哆嗦，却不全是因为寒冷。他本以为攀上这根高枝，前程似锦，谁知道竟是踏入了这般险境。

夜色渐深，营地里亮起零星的火光。张云辉躺在床上翻来覆转，帐外巡夜的脚步声清晰可闻，却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

“吱呀”一声，帐门被推开。下人端着茶盘进来，热气袅袅上升。

“世子，您的茶。”

张云辉挥手示意放下。茶还未凉，他却已经坐不住了，起身踱步。

帐外传来脚步声，不急不缓，却让他心跳加快。张雨轩走了进来，身上带着寒气。

“二弟。”张云辉下意识地唤了一声，随即又闭了嘴。自从来到宁州，两人便未曾说过一句体己话。他能感觉到兄长眼中的冷意，比这宁州的寒风还要刺骨。

张雨轩冷笑一声：“现在知道害怕了？”声音里带着讥讽。

“你什么意思？”张云辉绷紧了身子。

“装什么糊涂？”张雨轩一步步逼近， “燕王世子的事，你难道真以为自己能撇清？晏守诚的事，你以为就这么算了？”

张云辉猛地站起来：“你少在这里含血喷人！”声音因愤怒而发颤。

“呵，我含血喷人？”张雨轩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你和燕王世子勾结的事，整个军营谁不知道？现在他被抓回龙门城，你觉得自己还能全身而退？”

张云辉脸色煞白，嘴唇微微发抖：“我...我没采取任何行动...”

“是啊，你什么都没做。”张雨轩靠在桌边，慢悠悠地说道，语气里满是嘲讽，“你只是借着燕王世子的名头在军中横行霸道，只是暗地里给晏守诚放冷箭，只是在龙门城散播谣言污蔑冷姑娘......”

“够了！”张云辉厉声打断， “你有什么证据说这些都是我做的？”

张雨轩看着他，目光如刀：“你觉得燕王世子会替你保守秘密吗？为了保全自己，他会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你头上。到时候，就算父亲想保你，也力不从心。”

张云辉只觉得浑身发冷，双腿发软，连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想干什么？”

“我？”张雨轩转身往外走，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我什么都不想干。你好自为之吧。”

帐外寒风呼啸，张云辉跌坐在椅子上，额头渗出冷汗。方才的对话在脑海中不断回放，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在心上。

营地另一处，一顶略显简陋的营帐内，炭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张雨轩和晏守诚围着火盆而坐，热气驱散了些许寒意。

“说完了？”晏守诚往茶壶里添了些水，水滴落入壶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嗯。”张雨轩捏起一颗栗子，在手中把玩，“该说的都说了。”

晏守诚端详着茶杯中的水纹：“你这是想逼他自乱阵脚？”

“反正他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不如添把火。”张雨轩剥开栗子，栗子的香气在帐内弥漫，“你准备如何处理？”

晏守诚抿了一口茶，目光深远：“等着呗，人一旦慌了神，总会露出马脚的。”

“就怕他回了龙门城，有人保他。”张雨轩皱眉道。

“所以...”晏守诚放下杯子，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得让他留在宁州。”

张雨轩没再说什么，只是往炭火里添了块炭。火星四溅，在空中划出细小的弧线后消失在黑暗中。

宁州城外，一队快马正朝着龙门城的方向疾驰。马蹄声渐渐远去，消失在漫漫长夜中。

张云辉的动作越来越频繁，像一只困兽般在营帐内来回踱步。

“将军，信已经送出去了。”亲信低声禀报。

张云辉停下脚步，案上摆着两封信，一封给镇南伯府，一封致太子殿下。他眉头紧锁，目光在信纸上逡巡：“一字不差？”

“属下亲眼看着信使离开的。”

张云辉攥紧的拳头 “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信虽然顺利送到，内容却早已被影卫尽收眼底。信中写得滴水不漏，大多是些求助的话语，说是张雨轩与晏守诚联手对付他，想夺他世子之位。至于与燕王世子的关系，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说不过是礼节性的往来。

“大人，外面的药罐子该添柴了。”亲信又道。

张云辉摆了摆手：“去吧，让气味飘得再远些。”

这些日子，他把自己关在营帐里装病。营帐外煮着的药罐子日夜不停，浓烈的中药味让人远远避开。十几个亲卫轮番守卫，神情紧张得像是随时会有人来取他性命。

入夜后，营地渐渐安静下来。月光如纱，笼罩着沉睡的军营。突然，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张云辉的营帐里溜了出来。

“跟上去。”木琢对身边的影卫使了个眼色。

那人东躲西藏，最后钻进了一家名叫吉祥的客栈。跟踪的影卫守在外面，静待命令。

“大人，那人进去后就没再出来。”影卫回报道。

木琢：“派人进去搜查。”

然而等影卫破门而入时，眼前的场景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张云辉的心腹已经断气，倒在客栈角落里，身上的血迹已经凝固。

房间里一片狼藉，显然经过一场激烈的搏斗。桌上残留的茶水还冒着热气，证明他死亡的时间不长。

“仔细搜查。”木琢下令道。

很快，影卫在死者身上发现了几封信件。方玉快速浏览后，脸色变得极为凝重。

“大人，信上提到了金兵和蜀王府。”他压低声音说。

木琢接过信件，仔细查看。果然，这些信件证实了张云辉不仅与金兵有染，还暗中联络蜀王府的势力。

“这么说，他是被灭口的。” 木琢冷笑一声，“看来张云辉牵扯进了不该碰的事。”

方玉点头：“这回他插翅难飞了。光是通敌卖国这一条，就够他喝一壶的。”

木琢看着地上的尸体，眼神淡漠：“传令下去，立即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