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冷江

晏守诚站在院中，额头上的汗珠在烈日下闪着光。他望着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子，心里直犯嘀咕。往日里，他总能用一罐冰镇饮料和冷水澡驱散暑热，可如今，这份惬意似乎离他远去了。

"喂——"晏守诚刚开口，就被打断。

"儿子现在有名字了，娘取的，父亲可以唤我冷江。"那小子一本正经地说道，眼神里透着几分期待。

晏守诚嘴角抽了抽，心中不由升起一丝逗弄的念头。"你还没给我磕头呢，就先叫上父亲了？这么认亲也太敷衍了吧……"

话音未落，冷江已经跪了下去，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响头。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索。

晏守诚愣住了，这孩子倒是个雷厉风行的主。他清了清嗓子，"那什么，回头我再把认亲礼补给你……"

"好！"冷江应道，声音清亮。

晏守诚定了定神，"那以后，你就叫冷江了。冷是你娘的姓氏，你娘没有兄弟，你就承继冷家的香火吧，也算是报答我们的收养之恩了。"

冷江垂首，端肃行礼，"是，儿子谨记父亲教诲。"

晏守诚被他这般正经弄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咳嗽两声，"那啥，在家里倒也不必这样，随意点更自在，咱们庄户人家，没那么多规矩。"

冷江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应了句"好"。

两人就这么对望着，一时无言。气氛渐渐变得尴尬起来。

在里屋给闺女喂奶的冷欣然看不下去了，出声道："你俩才从外头回来，出了一身汗，不去冲洗吗？"

晏守诚如获大赦，忙不迭地应道："对，对，去冲洗……"说完，就往里屋走去，取出换洗的衣物。

见冷江还愣在原地，他很自然地弹了下孩子的额头。"还愣着干啥？你那包袱里有干净衣服吧？找出来跟我去后院洗澡去。"

冷江木然地跟在他身后，捂着被弹过的额头，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从未有人如此亲昵地对待他，即便是亲生父亲……

两人来到后院的柴火棚，这便是他们的浴室。简陋是简陋了点，但还算宽敞。晏守诚二话不说就开始脱衣服，毫无拘谨之态。

冷江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等他回过神来，晏守诚已经把他也扒了个精光。那粗糙的大手在他背上用力搓着，力道之大让他想挣扎都做不到。

"我自己会洗……"冷江终于找回了声音，小脸通红。

晏守诚自顾自地说着："我光帮你搓后背，前头你肯定要自己洗啊。嗨，你小子长得够白的，这皮肤比小姑娘都嫩……"

冷江羞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忍受。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洗完澡，两人穿戴整齐。晏守诚拿起脏衣服就去打水洗，动作娴熟，没有一丝不自在。

冷江再次惊呆了。他从未见过男子如此自然地做这些事。

晏守诚边洗边教导："看啥啊，过来，我教你咋洗衣服。别觉得男人洗衣服跌份儿，那是迂腐，是错误的。作为优秀的男人，洗衣服是基本技能……"

冷江在他旁边蹲下，僵硬地问："还有其他技能？"

晏守诚得意地道："当然有啊，比如做饭，会做饭的男人才有魅力呢。你娘，就是因为我有一手好厨艺才对我死心塌地的。"

冷江木然地问："还有吗？"

晏守诚点点头，"还得会挣钱，就算赚不来太多，最起码得能养家糊口。还有，舍得给媳妇儿花，尤其是她不高兴的时候……"

"还有吗？"冷江追问。

"还得会哄人，就是嘴甜，这个你年纪太小，暂时也学不了。"晏守诚说完，冲他挑眉，"咋样，是不是听完我的话，有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

冷江心中五味杂陈。恰恰相反，他感觉以前的书都白读了。他笨拙地搓着衣服，整个人被刺激得有点找不到北。他在哪儿？他在干什么？他到底给自己认了一个什么样的父亲？这跟他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屋里，冷欣然虽然听不到俩人说的什么，可从窗户里看得一清二楚。晏守诚那张嘴叭叭叭的就没停下过。她不由头疼地对着怀里的闺女道："小莲儿，你爹又管不住嘴了，就那小子精的跟猴似的，你爹呀，指不定哪天就得掉马甲……"

阿莲小包子吃饱喝足，欢快地吐着泡泡，丝毫没有意识到亲娘的忧虑。

院子里，新组队的爷俩合伙，把衣服洗完晾上后，正打算去井边挑水。突然，院门被砰砰地敲响了。

紧接着，就听到一声"老三，快开门！"

晏守诚脸色一沉。他知道把骡车买回来，肯定会让不少人好奇打听，但没想到，最先上门的会是晏家人。

怎么有那个脸的？

"冷江，你去屋里。"晏守诚吩咐道。这一刻，他身上那股说笑的随意和亲近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凌厉的气势。

冷江想起了在树林里看到有人抢劫时的情景。若不是在晏守诚身上看到了将士的影子，他也不会自荐。

他垂下头，应了声"是"，转身往屋里走去。

晏守诚则拎起木桶，拿着扁担，不慌不忙地往外走。还不忘冲着屋里喊了声，"媳妇儿，我去挑水了，你好好歇着。"

冷欣然没吭声，站在窗户那儿，皱眉看着院子外头。

晏家人，怎么阴魂不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