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对不住岳父

晏德山沉着脸，眼中闪过一丝不耐。那段往事如同一块顽石，压在他心头，无法释怀。

钱婆子像被踩到尾巴的野猫，猛地跳起来，尖声叫骂："你个小畜生，平日里哑巴似的，今儿个倒是能说会道了？你哪儿对不住你岳父了？你没给他披麻戴孝？你没给他摔盆子打幡？还是你没娶他家闺女？"

晏守诚心中暗笑，这种伎俩他早已见怪不怪。往日里他会用拳头说话，但今天，他要用智慧取胜。媳妇儿的叮嘱犹在耳边，如同紧箍咒般束缚着他的行动。

他装作一脸茫然，眉头微蹙，反问道："那不都是应该的吗？天经地义的事儿，难道我还有功了？"

这话如同一记重拳，打得钱婆子哑口无言。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脸色由红转青。

晏守诚趁胜追击，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当初家里跟我岳父商议的条件，白纸黑字，可都写在文书上。我岳父给咱家五十两银子，还有一箱子科举能用到的书，我入赘冷家，以后生的孩子姓冷，给冷家延续香火……"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眉头紧锁，仿佛在思考什么难题。

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苏净雨心里直打鼓，老三这是要干什么？晏守明也莫名觉得不安，下意识端起茶碗，喝着早就凉透的水。

晏德山察觉到不对劲，沉声打断道："老三，这些事儿，都过去多久了？还翻腾出来有啥意思？入赘……你还觉得长脸了？"

晏守诚轻笑一声，眼中流露出几分悲凉："爹，长脸不长脸的……我难道还有的挑吗？"

这句话如同一颗炸弹，在屋里炸开了锅。入赘这事儿，实在经不起细究。晏家二房虽说儿子多，但也不至于穷到要把儿子送去当上门女婿。更何况，用冷家银子盖的五间大瓦房就杵在村头，还有晏守礼上学用到的那些书，哪件都无法遮掩。

钱婆子率先崩溃，嚎啕大哭起来："老天爷，来个雷劈死我吧，我这当娘的有罪啊，让儿子怨恨上了，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晏守诚见状，心中冷笑，但脸上却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得比钱婆子还要凄惨："娘啊，你干脆杀了儿子吧，儿子哪敢怨恨您啊，百事孝为先，别说您把儿子卖给岳父当上门女婿，您就是把我卖去为奴，儿子都不敢怨恨您呐，儿子只恨自己只有一条命，不能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钱婆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晏守诚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哭诉道："娘啊，儿子后悔啊，当初咋就没跟岳父多帮您要些银子啊？您手里要是银子多，我媳妇儿也不会没钱去抓药了，还逼着我去卖嫁妆，给咱家丢人了啊……"

他的话语里充满讽刺，却又让人挑不出毛病。钱婆子被气得捂住胸口，呼吸急促。晏红菱赶紧上前安抚，同时责怪道："三哥，你看把娘给气的……"

晏守诚装作不解，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反问道："我哪儿气着咱娘了？难道我刚才表达的孝心还不够？我都愿意被咱娘再卖一次了啊，哪怕当奴才也行的，要不干脆卖去宫里？听说那个给银子更多，就是不知道我这岁数大了，人家还要不要……"

晏红菱目瞪口呆，一时语塞。晏守明终于忍不住了，指着晏守诚怒骂道："老三，我看你是疯了，听听你刚才说的那都是啥疯言疯语？啥卖身为奴，卖去宫里，你，你这是……"

晏守诚依旧一脸无辜，眼神中却闪过一丝精明："大哥，我没疯，我是想尽孝啊，咱娘不是说我怨恨她吗？我没有，当初让我去当上门女婿，我难道拒绝了？我不是听话的啥都应下了？我是没想到，咱娘还不满意，这才觉得，或许我再卖几回，多往家里拿银子，娘就能高兴了，难道这样不对？"

晏守明哑口无言，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他这个三弟是真傻了还是……

晏德山此刻，心口直跳，眯起老眼打量起这个从来不受重视、更没让他好好放在眼里的三儿子。晏守诚站在那里，额头上缠着布条，还隐约透着血迹，脸上削瘦，身形也单薄，穿的衣服上补丁打了好几层，跟旁边穿长衫的长子比起来，简直不像是兄弟，说成主仆都不为过……

可他却忽然生出看外人的感觉。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窝囊样？

晏德山心中一沉，难道他以前看走眼了？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儿子，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主儿？

屋里的气氛越发凝重，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每个人都在等待，等待这场暗潮涌动的家庭风暴最终爆发。

晏守诚跪在屋中，目光低垂。他的神情看似懦弱，实则暗藏玄机。屋内气氛凝重，众人神色各异。

晏德高沉声道："守诚，起来说话。"

晏守诚顺势而起，眼底闪过一丝精明，却很快被憨厚的表情掩盖。"大伯，我不想让娘误会我不孝啊。"他语带委屈。

钱婆子闻言，面色铁青，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晏德山目光阴沉，一言不发。

晏德高拍案而起："谁敢说你不孝？你为这个家都做到那份上了，还要怎么孝顺？"

这话像一记重锤，砸得钱婆子头都抬不起来。晏守诚趁机红了眼圈，声音哽咽："谢谢您，大伯，有您这话，我死都瞑目了。"

"胡说八道什么？"晏德高厉声斥责，"好端端的说什么死不死的？"

晏守诚连忙改口："您说得对，我得好好活着，还得完成岳父的嘱托，照顾媳妇儿，养大闺女呢。"

晏德高稍稍缓和了语气："你媳妇身子怎么样了？吃了葛医师的药，可有好转？"

晏守诚愁眉苦脸地说："还不知道，葛医师说吃完那几副后再看看。就算救回来，以后怕是也干不了活了，还得用药养着。"他叹了口气，"最后那点嫁妆也让我卖了，我又没什么本事，挣不了几个钱。这以后只能看天意了。"

屋内顿时陷入沉默，空气仿佛凝固。苏净雨暗自向自己的丈夫晏守明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