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煞毒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夜色中的韩家堡，远处的山影朦胧不清，四野寂静。家家户户早已关门闭户，只有零星几处透出昏黄的灯光，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孤寂。

今夜是灵节，按照习俗，村民们都在傍晚时分烧过了纸钱。空气中还飘荡着纸灰的味道，与潮湿的泥土气息交织在一起。

一道身影顶着细雨，沿着泥泞的山路往后山行去。脚步声被雨水浸没，唯有偶尔踩断的枯枝发出轻微的脆响。

韩天保走得很快，他的目标很明确 - 韩家陵园。手中的油灯在风雨中摇曳，投射出忽明忽暗的光影。泥泞的山路上，他的脚步虽然沉重却毫不迟疑。

坟地里，一座新坟格外醒目。新培的黄土还未被雨水完全打实，青草还未来得及在上面生长。两旁的纸人已经被雨水打湿，可怜兮兮地歪倒着。

韩天保在坟前站定，目光落在那随风飘动的招魂幡上。幡布被风雨打得啪啪作响，上面的墨字有些模糊，但仍能清晰辨认出“亡魂韩氏之位”几个大字。

“二嫂，今天是你的头七。”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从背上解下红绸伞，韩天保小心地将其撑开，插在坟前。鲜红的伞面在昏暗的夜色中格外醒目，像是一朵绽放的彼岸花。

三炷香点燃，青烟袅袅升起，又被风雨打散。韩天保将香插进泥土，跪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沾满了泥土，他却浑然不觉。

取出折叠铲，韩天保开始挖掘新坟。铲子一下下扎进泥土，发出沉闷的声响。雨水浸润的新土很软，没多久就露出了那口鲜红的棺材。

棺材通体血红，三十三根红线将其牢牢缚住，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这些红线是用来困住尸体的，防止其作祟。韩天保手持匕首，一根根割断红线。每断开一根，他的手都会微微颤抖。

七根棺材钉被一一撬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掀开棺盖的瞬间，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韩天保强忍着后退的冲动，定睛望去。

白色寿衣，圆睁的双眼，狰狞的面容。二嫂的尸体保存完好，只是面容扭曲，像是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

韩天保的手微微发抖，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二嫂，我把孩子带来了。”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布包里是一具婴儿尸体，那是二嫂腹中未出世的孩子。将婴儿轻轻放在女尸身上，韩天保退后几步跪下，额头抵在泥泞的地面上。

凄厉的哭声突然响起，穿透雨幕，在山谷中回荡。这不是人声，而是一种介于人声与兽吼之间的可怖声响。

女尸猛地坐起，死死抱住婴儿，干枯的手指深深陷入婴儿的肉体。她转头看向韩天保，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那笑容扭曲而狰狞，却又带着一丝母性的温柔。

这正是韩天保等待的时刻。他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芭蕉叶，小心翼翼地接住从女尸七窍中流出的液体。这液体漆黑如墨，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女尸才重新躺回棺中，紧紧抱着她的孩子。韩天保将芭蕉叶折好收起，重新钉上棺材板，一根根系上红线。

填平坟墓，抹平痕迹，一切恢复如初。只有那把红绸伞，依旧艳丽地立在坟前。韩天保最后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一个多月后的深夜。

韩家堡韩大德家的后屋内，三个煤炉烧得正旺。炉火将房间映照得通红，却驱散不了屋内的寒意。

床上，韩小阳裹着厚厚的棉被，仍然止不住地发抖。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嘴唇发紫，牙关打颤，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爹，大夫怎么说？”巧珊红着眼睛问道，声音里带着哭腔。她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整个人憔悴不堪。

韩大德坐在床边，神色疲惫。他摇摇头，“医院查不出病因。说是一切指标都正常，就是体温降不下去。”

房间里一片沉默，只有韩小阳的喘息声和炉火的噼啪声。

夕阳西下，暖黄的光线透过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韩大德坐在廊下的竹椅上，焦躁地搓着手，不时朝大门口张望。

儿子韩武一大早就去县城请李大仙了，这都快天黑了还没回来。院子里传来孙子阵阵痛苦的呻吟声，听得他心如刀绞。

“咯吱”一声，大门被推开。韩武疲惫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道士。老道士身着一袭灰扑扑的道袍，鹤发童颜，看起来年过花甲，却走得稳健有力。

“爹！”韩武快步上前，“我把道长请来了。”

“这位就是...”韩大德起身，审视地打量着老道士。

不等他问完，老道士就自顾自地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闭目养神起来。韩大德愣了一下，刚要说话，却见儿媳端着茶水从厨房走出来。

韩大德连忙使了个眼色，等儿媳走远，才把儿子拉到厨房角落：“这是怎么回事？李大仙呢？”

“我去找李大仙时，在县城茶馆碰见这位道长。”韩武压低声音解释道，“他说看出我身上有尸气，主动要帮忙。”

“尸气？”韩大德皱眉，“你就这么把人带回来了？现在的江湖骗子多着呢。”

韩武挠挠头：“道长说他是青霄山的清风子，看起来挺有本事的样子。再说李大仙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要多少钱？”

“五千。”

韩大德倒吸一口冷气。这可不是小数目，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也就这么多。但想到孙子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他只能暗自叹气。

“罢了，只要能治好孩子，卖房卖地我也认了。”韩大德端起茶盘往外走，“我去套套这老道的话，看看是真有本事，还是个江湖骗子。”

谁知清风子对韩大德的试探毫不理会，懒洋洋地靠在石凳上，问一句答一句，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到了吃饭时间，这老道更是耍起了脾气。

“去，买两瓶陇州老窖来。”清风子突然开口。

韩武面露难色：“道长，现在天都黑了...”

“那就去找！”清风子不耐烦地挥手，“没酒，我连饭都不想吃。”

等韩武好不容易买来酒，清风子就着几个小菜，独自喝了整整一个小时。看着老道歪歪斜斜的样子，韩大德心里更没底了。

“就这副德行，能有什么真本事。”他在心里暗自嘀咕。

酒足饭饱，清风子这才慢悠悠地起身，往孩子房间走去。韩大德和韩武赶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