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我的身躯

船舱里除了咀嚼声，就是碗筷相碰的声响。

我强迫自己保持平静，继续往每个人碗里添粥。

司张子在我身后忙活，不时用眼神提醒我不要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断臂鹰突然抓起碗重重地砸在地上。瓷片四溅，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了。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识扭头看去。

晨光微熹，透过船舱的缝隙洒落进来，在甲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模糊的视野里，断臂鹰那张狰狞的脸上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惊惶。

“都过来！快过来！”断臂鹰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在平日里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一向是这艘船上最强势的存在，此刻却显得如此不安。

正在吃早饭的船员们面面相觑，纷纷放下碗筷。

木筷与碗沿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混杂着凌乱的脚步声，朝断臂鹰那边跑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断臂鹰吸引，这是个绝佳的逃生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

“这小子不是已经被丢下河了吗！”断臂鹰突如其来的怒吼让我浑身一颤。

我的脚步猛地顿住，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船舱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九爷，确实已经丢下去了......”一个船员结结巴巴地回答，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

“放屁！那他怎么又在这儿！”断臂鹰暴跳如雷，声音里除了愤怒，还掺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他那只独眼瞪得老大，青筋在太阳穴上突突直跳。

我赶紧躲到一堆杂物后面，借着层层叠叠的货物掩护，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船上堆放的货物散发着霉味，混合着江水的腥气，让人作呕。

这一看，我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在断臂鹰身后的舱门旁，赫然躺着那具被丢下水的躯壳，双目无神地朝天翻着，嘴角还挂着诡异的弧度。湿漉漉的衣服紧贴在身上，不断滴落的水珠在地板上汇成一滩小水洼。

这不可能！我使劲揉了揉眼睛，依然清晰地看到那具躯壳。我明明亲眼看着他们把躯壳扔进河里，船都开出这么远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诡异事件？

我原本打算跳船逃生，但现在，这具诡异的躯壳反而让我打消了念头。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许，正是这个秘密，才是我能够活命的关键。

“九爷，会不会是他挂在船帮上了？”一个瘦小的船员试探性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讨好。

“你他娘的放屁！”先前负责丢人的壮汉急红了脸，一巴掌拍在瘦小船员的后脑勺上，“老子亲眼看着他沉下去的！水花都溅到老子脸上了！”

船员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有人说是水鬼缠身，有人说是冤魂索命。

断臂鹰听得烦躁，一声暴喝制止了争吵：“都他妈给老子闭嘴！别废话！既然又回来了，那就再丢一次！”

几个船员面面相觑，迟疑片刻后，还是上前架起躯壳。

我注意到他们的动作明显比之前小心了许多，仿佛在对待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

“扑通”一声，躯壳再次落入滔滔江水中。水花四溅，在晨光中折射出点点银光。

天已大亮，所有人都趴在船帮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躯壳随波逐流，渐渐远去，直到完全看不见。船员们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擦着额头的冷汗。

“这回总该没事了吧。”断臂鹰啐了一口，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半个时辰后，当我跟着断臂鹰进他的船舱时，那具湿漉漉的躯壳，竟然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床榻之上。

水珠从尸体上滴落，将床铺浸得湿透，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这一次，就连断臂鹰也失去了镇定。

他那只独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船舱里的气氛变得极其压抑，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把他弄到甲板上去！”断臂鹰咆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歇斯底里，“老子要把这鬼东西烧成灰！”

伙房里的木柴和油很快被搬了上来，浇在躯壳身上。

油腻的液体顺着躯壳的轮廓流淌，在甲板上蔓延开来。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油味，混合着江水的腥气，让人几欲作呕。

我躲在角落里，看着断臂鹰拿着火把，一步步走近那具躯壳。

他的脚步有些踉跄，显然已经被这诡异的事件搞得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船工突然开口。

“九爷，这事透着古怪。”老船工的声音沙哑低沉，“依我看，不如带回寨子再做打算......”

断臂鹰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把火把塞给了旁边的人：“你去点火！”那人接过火把时，手都在发抖。

炙热的火焰升腾而起，浓烟直冲天际。断臂鹰站在一旁，脸上带着病态的兴奋。可很快，他的表情就凝固了。

火焰足足燃烧了一个时辰，等到柴火渐渐熄灭，所有人都惊呆了——躯壳完好无损地躺在余烬中，就连衣服都还是湿漉漉的，仿佛从未经历过火焰的炙烤。

“这...这不可能！”断臂鹰的脸色变得煞白，仅存的独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九爷，这...这不是常人啊！”一个老水手颤声说道，“咱们还是别惹这种...”

“闭嘴！”断臂鹰厉声打断，但他的声音明显带着颤抖，“再...再加柴火！”

就在这时，船上年纪最大的司范走了出来。他是船上的大管事，平日里极少开口，此时却沉声说道：“九爷，这躯壳邪门得很。依老朽看，还是带回寨里请寨主定夺为好。”

断臂鹰死死盯着火堆中的躯壳，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良久，他才咬牙切齿地说：“也罢，带回去！”

水手们如蒙大赦，赶紧浇灭火堆。我注意到，他们搬运躯壳时都刻意保持着距离，仿佛生怕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司张子拉着我回到伙房，低声道：“小子，今天的事你最好给我烂在肚子里。”

我点点头，心思却全在那具躯壳上。那块被断臂鹰匆匆藏起的玉佩，上面究竟刻着什么？这具躯壳为什么能在烈火中毫发无损？

很快，船靠了岸。几辆马车早已在岸边等候，显然是断臂鹰提前安排好的。

我和司张子被安排在一辆载着粮食的车上，躯壳则被单独放在最前面那辆。

一路上，负责押送的喽啰们都刻意与那辆马车保持着距离。

山路崎岖，马车颠簸了整整一天。

天色完全暗下来时，我们终于到达了青龙寨的地界。

陡峭的悬崖下，几个巨大的竹篮依次将人和物件吊上山去。

司张子指着站在迎接队伍最前方的魁梧男子，在我耳边低语：“那就是寨主断臂鹰，断臂鹰是他亲外甥。这次能惊动寨主亲自迎接，看来事情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