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引魂师

“醒了？”卜青山察觉到我的存在，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尝尝这碗面。”

我刚坐下，翠姨也出现在厨房门口。她靠在门框上，眼睛肿得厉害，面容憔悴得让人心疼。往日那个精明能干的翠姨，此刻却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吃...吃完早饭，我送你下山。”卜青山一边给我夹菜，一边结结巴巴地说，“山路不好走，你可能记不清来时的路。”

翠姨突然开口：“你那眼睛的事，我是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找别人看也是白搭，说不定还会害了旁人。”

我放下筷子，心头一沉。有些真相，或许永远都不该追寻。

“在这儿多住几天也行。”卜青山搓着手说，眼神闪烁，“等你休息好了再走。”

“不用了。”我摇摇头，“你得照顾翠姨。”

卜青山还想说什么，被翠姨拦住了。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吃过早饭，我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卜青山执意要送我一程，我再三推辞。临别时，翠姨塞给我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几件干粮和一串铜钱。

“保重。”她轻声说，“若是...若是遇到什么解不开的事，就放手吧。”

我点点头，转身走入晨雾笼罩的山路。背后传来卜青山的叮嘱声，渐渐消失在晨风中。

独自走在蜿蜒的山路上，一股难言的孤独感涌上心头。这种感觉，和当初与师父走散时一模一样。命运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安身之地，却又不得不离开。

山路两旁的树木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枝叶间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我加快脚步，想尽快离开这片充满诡异气息的山林。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显得格外漫长。我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翠姨诡异的反应、卜青山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有那个反复出现的梦境...

终于到达渡口时，已是正午时分。阳光下的河面波光粼粼，看起来平静祥和。我望着司家送的新船，一时竟不知该驶向何方。

这条大河上，会不会有父亲和师父的消息？那些消失的人们，又都去了哪里？带着这些疑问，我决定在一个傍河的小村落暂时安顿下来。

这个村子地势较高，不会被洪水淹没。村民们质朴善良，对我这个外来者也很友善。

我在村边搭了一间简陋的小屋，重新开始以划船为生。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村子下游五六里处有一座新建的福庄，竟然也是韩老太爷出资修建的。每天都有不少捞尸人和引魂师在这里聚集，他们带来各地的消息，也带来许多离奇的故事。

引魂师大多是帮助死者回乡的特殊职业。在乡下，有很多关于死者的禁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死不入屋”的规矩。那些死在外头的人，需要专门的引魂师护送回乡安葬。

据说，死者在归途中常会遇到各种邪祟阻拦，需要有人为其开路。这些引魂师不仅要懂得各种禁忌，还要有特殊的本事才能保护死者平安回乡。

闲暇时，我常去福庄听他们聊天。这些走南闯北的人见多识广，或许能从他们的谈话中得到一些线索。关于那个诡异漩涡的消息，关于失踪的人们，甚至关于我这双诡异的眼睛。

每当夜深人静时，我都会想起翠姨的警告。也许她说得对，有些事情不该追问太深。但我的内心始终有个声音在呐喊：真相究竟是什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白天在河上载客，晚上去福庄做事。

表面上看起来平静，但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总有一天，那些埋藏的秘密会浮出水面。

就在我以为生活会就这样平淡地继续下去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这天，顺着司瞎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河面上密密麻麻的漩涡此起彼伏，一个接着一个，仿佛有无形的大手在搅动着水面。浑浊的江水在漩涡中心形成一个个漆黑的深洞，像是要吞噬一切的巨口。河岸边的芦苇随风摇曳，发出瘆人的沙沙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压抑。

“妈的，太邪门了。”司瞎灌了口烈酒，粗糙的手掌不自觉地攥紧了酒壶。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忌惮，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河面，似乎在寻找什么。

江风吹拂着我的脸颊，带来一丝凉意。我不由自主地又向前走了几步，脚下的泥土松软潮湿，每一步都仿佛要陷进去。岸边的杂草和淤泥散发着腐烂的气味，混合着河水的腥气，让人作呕。

“小心点，别站太近。”司瞎突然拽住我的衣角，“这鬼地方，什么事都能发生。”

我点点头，却依然忍不住往前探身，想要看清水下的情况。

漩涡渐渐消失后，水面恢复了平静，既没有浮尸，也没见着半个活人。

河水依旧浑浊，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秘密。

“都被水君收走喽。”司瞎嘿嘿一笑，眼神中带着几分诡异，“这条河啊，有它自己的脾气。”

周围的捞尸人和引魂师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压低声音交谈着。

他们虽然都是在河边讨生活的硬汉，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离奇的情形。

“老段，你说这事邪不邪门？”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搓着手问道，“一下子就没了这么多人。”

“可不是么，”另一个瘦高个附和道，“咱干这行这么多年，头一回见着这种事。”

我注意到他们说话时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似乎害怕河水会突然暴起，将他们也卷入深渊。

“司瞎，你见过水君长啥样吗？”有人鼓起勇气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

司瞎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要是见过，我现在也是躺河底的鬼了。”说完，他又往嘴里灌了口酒，“不过啊，我倒是听老一辈说过几个故事。”

众人立刻围了上来，就连我也不自觉地凑近了几步。司瞎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几分神秘：“三十年前，有个姑娘大半夜来河边洗衣服。

突然，水面上飘来一团金光，那姑娘伸手去摸，结果整个人就不见了。

第二天，人们在河边找到她的衣服，上面还带着金色的鳞片......”

太阳渐渐西沉，天空被染成了血红色。大部分人都散了，只剩我和司瞎，还有个姓李的司无婆留在了福庄边。

福庄年久失修，墙壁上的红漆剥落得厉害，露出斑驳的青砖，门口的香炉里积满了灰尘。

“听说水君收了人，会放出好东西来补偿。”司瞎靠着墙，忽然神秘兮兮地说道，“就像是交易一样。”